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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5-5 10:04 PM 編輯
什麼繼承人、什麼「神偷世家」的規定!
要不是聽說「沄湧山莊」有令人垂涎的杏花糕
她才不想在及笄當天就被趕鴨子上架,
遠離家園去偷「玉玲瓏」。
這男子怎麼如此浪費,竟將整籃杏花糕往河裏倒?
將它們放到她嘴裏還比較實在——
等等!他就是沄湧山莊的主事者、「玉玲瓏」的擁有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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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竊玉
話說中原武林有四大名家皆以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的“偷”術名聞遐邇,其輝煌的戰績讓尋常百姓津津樂道,卻也令達官貴族聞之喪膽。
巧合的是,這四大“神偷世家”各有一名身手利落、色傃桃李的千金即將成為新一代的接班人。
不過,家族裏輩分高、字號老的長者卻對此事頗有微辭。理由是:一名婦道人家扛不起繼承家業的重責大任,尤其由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娃兒繼承更會砸了自家的“偷”字招牌。
相信在座一定有人正在竊竊私語:“這擺明了是歧視婦女同胞!”
沒錯。為了刁難擁有繼承權的女娃兒,這些老謀深算的長者指派了一項任務要她們如期完成:
從他們選定的公子身上偷回一塊價值連城的寶玉,以實力證明自己夠資格成為“神偷世家”的繼承人。
跟著還說什麼“眼見為憑”,想要讓眾人信服就得交出漂亮的成績才行……
不就是偷塊玉嘛,有什麼難的?戒備森嚴的皇宮內苑都能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了,更何況這次的任務只是找一名公子哥兒要塊寶玉?
這四個“梁上美人”此刻可說是信心滿滿哪!
只不過,持反對意見的長者當然不會讓她們輕輕松松完成任務,選中的四大公子全是大有來頭的頂尖人物。
江湖上對這四位擁有家傳玉佩的公子評價頗高,傳言四大公子不但俊美無儔、玉樹臨風,而且個個身懷絕技、武功高深莫測,想在他們身上動手腳可說是難如登天。
對這四個自詡“偷”遍天下無敵手的“梁上美人”而言,偷回玉佩贏得長輩認同、取得繼承權事小,神偷美名被污蔑才是她們在意的!
因此,指派任務一下,四個女神偷便摩拳擦掌等著一展身手:
司徒倩,冰肌玉骨,有“玉手神偷”之稱,指定偷竊目標為蕭家堡堡主——蕭雨隨身佩帶的“玉鳳凰”。
殷宓,婷婷裊裊,有“妙手神偷”之稱,指定偷竊目標為飛劍山莊莊主——木曉陽隨身佩帶的“玉麒麟”。
俞影,水靈俏皮,有“巧手神偷”之稱,指定偷竊目標為京城首富——白去雁隨身佩帶的“玉鴛鴦”。
炎燏煌,清麗慧黠,有“纖手神偷”之稱,指定偷竊目標為沄湧山莊莊主——闕門矞皇隨身佩帶的“玉玲瓏”。
噢!忘了提最重要的一點,四大公子隨身佩帶的玉佩絕不輕易讓人觸碰,尤其是女人!因為這世上罕見的四塊玉佩不但是四大公子的傳家之寶,更是世世代代只傳媳婦兒的信物。
嘿嘿!這四個黃花大閨女根本不知道——她們費盡心機想竊取的,正是四大公子打算送給未來娘子的“定情之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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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第一章
“璇兒,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要死……”
揪人心魂的粗嗄語聲幾欲衝破天際,直達雲端,像是在向上天訴說諸多的不甘與不捨。
繆璇緊閉的眼眸噙著淚,只能無語地靜默。
“你收下了我的玉玲瓏,收下我的玉佩,就代表著你願意嫁我為妻,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我?”他的雙手緊緊地抱住她,望著她即使濃粧也遮掩不了的死氣,不顧眾人的拉扯,執意抱著她往門外而去,帶著她來到他倆最喜歡的杏花樹下。
“璇兒,你瞧,熬過這個冬天,杏花就要開了,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你最喜愛的杏花開滿整個沄湧山莊,那飄落的杏瓣,粉白、淡黃、嫣絳……所有繽紛的色彩會充斥在你最愛的杏園裏。”
他木然地說著,淚水猖獗地往下落,感到懷裏的身軀益發僵直冰冷,他的心也跟著狂戾無情的冬風凍結……
***
“璇兒?”
闕門矞皇自沉痛的睡夢中蘇醒,耳邊聽的是繚繞的悅耳絲竹,鼻息間傳來的是誘人幽香,入目的是嬌傃麗顏,然而卻找不著魂祈夢請的身影。
“裔皇,你醒了?”
倣若黃鶯出谷般的嗓音直入他的心坎,他不禁抬眼一睇,才想起自個兒是身在“醉仙閣”。
自繆璇死去之後,闕門矞皇最常來的地方便是醉仙閣,惟有在這裏,他的心才能得到一丁點的平靜;孰知這麼一晃卻過了十幾年,他從懵懂的少年變成了紙醉金迷的沄湧山莊莊主。
只是已經好久沒有再夢見的璇兒,為何一出現在他的夢裏,卻是那麼椎心泣血?
璇兒……
為什麼要這樣子折磨他?
是因為見到他過得太過於荒誕不經,遂她忍不住在夢中叮囑他一番,要他永遠記住她嗎?
她用不著再囑咐他,他根本就忘不了她。醉仙閣再如何不凡,也僅只是他休憩的地方;這些花娘再美,也僅只是他逢場作戲的對象,鏤不進他的心裏,更遑論在他的心中留下特殊的地位。
“你累了嗎?要不要到我的房裏休息?”醉仙閣鴇子醉仙,風韻猶存地睇視著躺在她腿上的闕門矞皇。
“不了,我要走了。”
闕門矞皇突地坐起身,俊美惑魂的臉上勾著慵懶的笑,風流地嘗了她一吻,大手在她玲瓏有致的身軀上遊走,放肆地挑起焚焰的情欲,卻又狠心地扔下她。
他僅只是調情罷了。
“外頭天未亮,你何必這麼早走?”醉仙急忙揪住他。
“我得去看我的妻子。”他慵懶的笑看在醉仙的眼底卻是令人心疼的木然,然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又接著道:“對了,醉仙,你差人幫我買些杏花糕、梅兒餡餅,我等你。”
醉仙一愣,隨即也只是酸澀地笑答:“好,你等我一會兒。”
她不是一開始便在錢塘落地生根的。她聽說,沄湧山莊的少莊主在十幾年前原本欲與遠房的表小姐成親,卻因為表小姐病體虛弱,在婚禮進行之前香消玉殞,此後他便過著猶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甚至連闕門老爺及夫人過世之時,他亦沒有任何表情。
這樣的他,令她心疼。盡管笙歌達旦,她卻沒見過他開懷的笑。
他惟一停留最久的地方便是繆璇的墓……
***
天色微暗,滿天錦霞放肆地佔據山頭,染紅了綠蔭和湖泊。
炎燏煌拖著沉重的腳步,直往前走,不知道自己到底走過了幾座山,涉了幾條溪,她仍是在走,苦命地走,非要到達錢塘不可。
錢塘啊錢塘,到底在哪裏?為什麼她已經走了十來天了,卻還看不到錢塘?
每次只要她一問人,那人總是同她說,只要再往東走,過了一座山,見到一條湍急的江水,坐著小船便可以到達錢塘,可是……豈只是一座!她走過了都不只五座山了,哪裏瞧得見江水?除非那人所指的湍急江水是可以涉足而過的那種,倘若真的是如此,那她見到的可不只一條了。
但是笨蛋也曉得湍急的江水是不可能以雙足涉過的,是不?
遂她偷馬趕路,搭船過江,一路趕、趕、趕,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倘若不是她意志力堅強,誓要吃到上等杏花糕不可,否則她老早回老家去。
可是……
嗚,錢塘到底是在哪裏,她好想吃杏花糕。這十來日,她身無分銀,靠得只有這麼一雙手,摸點幹糧糊口。不過她可是取之有義,並不是隨便的路人,她都會拿的;還得要那人瞧來尖嘴猴腮、賊眉鼠眼,一副他家很有錢的氣態,她才會手癢難耐地取財取食。
不過她還是好想吃杏花糕,她餓了,她只想要吃杏花糕。
炎燏煌頭昏腦脹地倚在她身旁的樹幹上,現在她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就怕她還沒吃到上等杏花糕……不,不是,是還沒到沄湧山莊拿到闕門矞皇的隨身玉佩玉玲瓏,她就要橫死在路邊了。
她噘起嘴,聞著花香草香,就貪著那麼一點香氣想要滿足躁進的口腹之欲,學著古人望梅止渴,孰知是愈聞愈餓。
倏爾——
杏花糕!?
炎燏煌像是一只訓練有術的狗兒,隨即跳開樹旁,直往幽深山道探去,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怎麼會有杏花糕的香氣?
她思索了一會兒,突地抿嘴笑了。不管了,管他是山魅挑誘,她也要向前探他一探,只要可以讓她嘗到杏花糕那入口即化、香溢暢喉的滋味,要她做什麼都甘願,即所謂:杏花糕下死,做鬼也甘願。
想到此,她猛地吸回一大口的口水,施展著她爐火純青的輕功,朝著香味逸出的方向竄去。
不一會兒她便出了山道,出現在眼前的是秀麗如畫、震人心坎的連綿平原,她甚至可以見到遠方湖水與山巖、天係在一塊,綠地配著微近黃昏的蒼茫天色,霎時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短暫地沉溺在這不凡的景觀,隨即又往香味傳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可以猜想得到,就快到了,再一步、再兩步、呵呵,再三步……到達!
炎燏煌嬌傃的美眸不客氣地彎成半月形,睇往眼前行為古怪的男子,還來不及注視他的俊臉,便已將視線投注在他身旁的謝籃裏。即使閉上雙眼,即使捂住耳朵,她仍可以準確無礙地感到那香甜滑嫩的滋味正在她的鼻間不斷地擴散,甚至影響到她的大腦運轉。
她探出粉色的舌舔了舔被口水沾溼的唇瓣,隨即往前一撲,不偏不倚地抱住謝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後一躍,打算當個可恥的偷兒。
然她才反身,卻見到原本呆坐在草地上的男子站在她的眼前。
咦?他方才不是還坐著的嗎?怎麼她才轉身便見到他?難道是她的輕功退步了?可這不可能啊,她的武功雖然只能稱得上是花拳繡腿,但她的輕功可是一絕,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他逮到?
“把東西還我。”
闕門矞皇冷著一張臉,幽晦的眸子裏沒有溫暖,幾乎可以把這春暖花開的 紫嫣紅凍成黑與白之間的灰茫。
“我……”她扁著唇。
她知道她偷東西不對……不對,應該是說學藝不精被人給逮著了,便得認帳,但她真的好餓、好餓哦,他大可以不必用這種殺死人的目光瞧著她吧?
她清靈的眼眸轉呀轉的,突地發現他有一張挺不錯的皮相,幾乎可以同爹比擬了,甚至還帶了點熟悉的感覺。
“還我。”他低沉的音調顯示他的不耐。
闕門矞皇一步步地接近她,伸出猿臂,等著她自動把謝籃還他;倘若是以往,他會憐憫她,賞她一塊糕餅,但是今兒個不同,這謝籃裏頭的糕餅全都是繆璇的,他不允許任何人碰觸。
“還就還嘛,小氣鬼!”
她氣絕,憑著那麼一點碩果僅存的尊嚴,將謝籃遞給他,原以為他會訓她一頓;孰知,他居然繞過她的身旁,又回到方才那一塊綠地坐下,雙眼直視著前方。
這時她才發覺,原來他是來掃墓的,莫怪他不施捨給她了。呸,她哪裏需要他人施捨?頂多是照應她一點罷了。
她想自己長得標致、出落動人,鮮少有人不照應她的,不過念在這人是抱著掃墓的心情坐在這兒,她倒也大人有大量地不同他計較。
原本是想要走的,然而肚子裏頭可聒噪得很,而鼻息之間香甜的氣味更是萬般無情地折磨著她的意志力,於是她只好悄悄地、悄悄地走到他的身旁,偷偷地、偷偷地小聲呼吸著,貪婪地以幻想滿足饑腸轆轆的腸絞聲。
然,她的眼一抬,望著這蒼茫的景致卻令她感到莫名的熟悉,她好像在很久以前曾經來過……
“是誰準你到這兒的?”闕門矞皇頭也不回,淡漠地問著。
倘若不是因為這名女子打擾了他和繆璇的對話,他實在不想理她這個小乞兒。
“咦?難不成到這裏來,還得要申請入關嗎?又不是在蠻疆塞外,更不是要出城門。”她沒好氣地回著,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她。
這兒景色怡人,數座山連綿著,中間勾著一條江水,怎麼看都不可能是私有地,是不?她在心底思忖著,卻突地想到,有山、有江水……難不成她真是快到錢塘了?
是了、是了,定是如此,否則那謝籃裏頭的杏花糕豈會如此甜嘴?那分明是自錢塘帶來的,而她只要找到闕門矞皇,她便可以到杏園去,好好地吃他個三天三夜,來個不爽不歸。
“這一塊糕餅給你,你趕緊走吧,別待在這兒。”闕門矞皇自謝籃裏頭拿出一塊杏花糕,尚未遞給她,突地感覺到手上一陣涼風掠過,抬眼一睨,才發覺那塊糕已塞在她的嘴裏。他一愣,倒又不以為意地道:“小乞兒,倘若吃完了,別在此處逗留,趕緊離開。”
這裏是他和繆璇私人的禁地,不希望任何人打擾,即使她是一個可憐的乞兒亦是不許。
“你胡說什麼?我才……咳、咳……才不是小乞兒!”她重重地咳了兩聲,努力地把梗在喉間杏花糕吞下。
他說的是什麼話?她可是大別山第一美女,就算是自個兒的娘親也得退居第二,而眼前這人居然說她是乞兒!他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闕門矞皇望著她臟污的一張臉,吃個糕點像是同人在爭什麼似的,簡直同街上的乞兒一個模樣。不過不管是與不是,對他而言都不是很重要,他不想在繆璇的面前大動肝火。
“東西吃完就快走。”他一逕地冷嚴。
炎燏煌擰起英挺的眉,不悅地瞪視著他,望著他過分好看的臉上漾著過分冰冷的寒意。原是想要同他理論的,不過看在他給了她一塊上等杏花糕,她也不再同他計較,不過問問路總可以吧。
“我不想打擾你,但是我想同你問路。”她百般不情願地問道。
沒法子,不是她想問,但眼看著就快要到錢塘了,而今兒個一整天她只遇見了他,不問他,難不成要她去問山魅?
“說。”闕門矞皇不耐地喝著,只求她趕緊還他一個安寧。
“你知道錢塘怎麼去嗎?”
“往北走,見到個渡江口,搭上船,告知船夫你要在錢塘下船即可。”他頭也不回地道。
她瞅著他瞧,發現他是多麼地惜字如金,甚至連睞她一眼也不願意,直盯著眼前的墳,難不成那一座墳會比她漂亮嗎?
有點悶,不過想到錢塘就快到了,炎燏煌不禁又問:“你可知道錢塘的沄湧山莊?”
“你問這要作啥?”他微愕,以眼角餘光瞟她,卻不認為自個兒認識她,或是見過她。
“我是闕門矞皇的遠房表妹,要上沄湧山莊作客。”她的小腦袋一轉;非常滿意自個兒的聰穎。
“一派胡言。”他嗤道。
自繆璇死後,他不曾再接觸任何人,所有的親戚皆不往來;更何況爹娘過世之後,他終日流連在花叢裏,連自家營生的木材行都不管了,哪裏來的親戚敢找上門來?
“你……我是說真的!”炎燏煌的臉皮薄,聽他這麼一回,總覺得自個兒的詭計像是被識破一般地難堪,卻又不得不努力地圓謊,好鞏固第一個謊言。“我同你說我真的是——”
“我不管你是不是,請你離開。”他盯著墓碑上頭的字,頭也不回地下逐客令,全然將她當成了騙吃騙喝的小乞兒。
炎燏煌眉一挑,硬是不走,即使明知道自個兒有任務在身,甚至趕著要尋杏花糕,她也不走了;這男子恁地放肆,居然不給她面子,哼!要她走她就偏不走,就不相信他能奈她何!
她就地一坐,就坐在他的身旁,狡黠的靈眸流轉著,滿臉的挑釁意味。
闕門矞皇微慍地瞪視著她,也不說一語,徑自背對著她,雙眼只看得見墳上的字,再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影響他的心情;傻傻地對著墳頭訴愛,卻沒料到事隔十數年,她早已再次回到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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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燏煌……”
炎燏煌邊睡邊嘟噥著,怎麼這可惡的夢境又纏上她了?她好餓、好累、好想睡,識相地閃她遠一點,她的心情可不大好。
“燏煌,不要忘了我……”
那哀戚悲絕、揪魂扯魄的嬌柔嗓音沙啞著祈求,不斷地呢喃著,在她的耳邊訴說著,甚至在睡夢中,朦朧的夢境裏,她仍可以感覺到那姑娘沉痛地淒惻。
“我不會忘了你,永遠不會。”
她閉上眼,感覺有人輕柔地抱著她,像是怕把她碰碎般地輕巧。
啐,她的身子好得很,從小到大可都沒生過病,哪裏需要把她當個病娃娃看待?哼,真是太瞧不起她了。
她在夢中嘟噥著,卻突地見到抱住她的男子猛地拿出一枝銀針,她疑惑地在夢境與真實的邊緣遊走,猛然感覺肩上傳來陣陣刺痛,那椎心痛楚直燙心扉,狠狠地擒住她的心,像是火般地焚熾著……
***
“好痛!”
炎燏煌自夢中驚醒,直覺自個兒的肩像是火焚似地劇痛,只能痛楚地趴在地上,等著這椎心的痛楚消失。
討厭,她最討厭這種夢了,從頭到尾都是陰沉的鬱氣,還會疼。況且,在夢中那個女的總是喚著她的名字,為什麼她總是能感覺到她的悲痛?八成是像娘所說的,前世她欠那個女子太多,遂這一世還得跟她糾纏。
但她現下也是個姑娘家耶,為什麼還不放過她?痛死了!
她攢眉斥道,卻發現微溫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她才想起自個兒在這片綠地上睡著了。
她轉身一瞧,這偌大的綠地裏,除了她還有誰?昨天那可惡的男子早就走了!
“可惡,他居然不叫我,好歹我也是個女孩子家,倘若在這荒郊野嶺遇上了什麼事,他怎麼擔待得起!”肩上的傷令她不斷地叫罵著,然,叫囂亦只是一下子,待肩上的痛楚不再繼續後,她便拎著包袱,照著他先前同她說過的路線走。
才一會兒,她便見到了渡江口,見到了岸邊的船只,也見到了可惡的他。
“哼!”
她拿出前幾日偷來的香囊,取出了一些碎銀丟到船家的手上,跳到船上,瞇起水眸瞅著他。
她可是頭一次見識到如此可惡的男人,居然那麼狠心地丟下她!倘若不同路便罷,可他明明亦是要搭船離開的,為什麼不叫她一聲?壞心、壞心,她長這麼大還沒遇過這麼壞心的人。
“這位姑娘,這一艘船是不外搭的,能不能麻煩你下船?”船家將她給的碎銀又交回她的手上,眼光直瞅向坐在篷內的闕門矞皇。
“咦?什麼叫作不外搭?這艘船不是要往錢塘去的嗎?還是你的意思是說,這一艘船我不能坐?”
怪了,這船不過只坐了那個壞男人一人,為什麼她不能坐?她可是頭一次碰到給了銀兩還不能搭船的事。
難不成是因為這個男人威嚇船家?
炎燏煌眉一挑,大步地走向他。
“喂,你這個人很壞心眼哦,不叫我一聲便算了,還徑自搭船。”她努力地讓自己嬌軟的嗓音聽起來有點壓迫感。“你搭船便罷,居然還威脅船家只能載你一個人,不能載我,你會不會覺得自個兒太過分了點?”
闕門矞皇徑自倚在篷邊,閉著冰寒的眸,對她的叫囂置若罔聞。
反倒是在一旁的船家急急解釋著:“姑娘,不是這樣子的,他是我的主子,我是奉他的命令載他到這裏來的,所以這一艘船只能載我的主子一人,不能載其他人。”
“嗄?”
她瞪大杏眸,對於自己一逕地自以為是,感到難以遏抑的羞赧;雖然她是個不入流的偷兒,但她可是不隨意偷取他人錢財,專盜上等玉器古玩的纖手神偷,要不便是專挑一些姦商惡客下手,遂她做事可是有原則的。比如說……她知道自個兒做錯事了,盡管對方是多麼卑劣的人,她還是得同他道歉。
咽了咽口水,她有些不自然地望著他一副睥睨傲世的模樣,唇瓣掀了又閉,舌尖顫了又定,百般掙扎才極端不願意地開口:
“喂,真的很抱歉,我太鹵莽了……”
闕門矞皇有點意外地微睜沁冷的眸子,雖不置一詞,卻沒想到她竟然會開口向他道歉。他原以為她是個不知恥的乞兒,但照眼前的狀況瞧來,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回事,是不?至少她還先給了船費。
“姑娘!還請你先下船吧,倘若你要往錢塘去的話,大約在晌午時分便會有船家在沿岸等待。”船家見主子的神態似乎有點微慍,不禁又趕緊勸她下船。
炎燏煌嘴一噘,只好認命地下船。
可才踩上船板欲上岸,卻聽到他低哽地喃道:“讓她上船吧,不礙事。”
船家一聽,不禁錯愕,不懂主子怎會允她上船;倘若是前些時日他是不會感到意外,但今日不同,今兒個是來祭拜繆璇表小姐的,主子向來不愛人叨擾,然他卻願意讓個小乞兒上船!
“船家,你既然都聽到了,還不趕緊開船?”
聽他那麼說,她對他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幾分。到底是娘說的,人心再怎麼險惡,總有一、兩個良善的人;他雖然總是繃著臉,然這並不代表他真是個無情的人,是不?
船家聞言,隨即揚帆,順著風勢往東走。
炎燏煌喜孜孜地往他的身邊挨,只因為他的身上有著甜膩的杏花味,一個不小心又激得她口水四溢。
有什麼辦法?天初亮她便趕著往渡江口跑,這附近又沒有什麼可以打尖的地方,她只好湊和點,聞著一點糕餅的香氣,安撫一下喧嚷的肚子。
唉,好餓……她怎麼老是在餓?
頹喪地睇著他,瞧他俊臉上有著特意與人拉開距離的淡漠,而緊抿的唇更是三緘其口,倣佛多說一句話都嫌累贅,而他深邃幽遠的眸子裏若有似無地飄散著愁緒,無端端地撕扯著她的心……
哎呀,她是不是餓過頭了?不僅肚子餓得空洞,就連心也跟著疼了?
不打緊,橫豎錢塘就快要到了,到時候只要能混進壇湧山莊,她要多少杏花糕,便可以食多少,也不怕娘同她搶。
她抹了抹唇邊的口水,抬眼望著壯麗山水,看著那灰褐色的山頭環繞著絲狀白雲,覆上一層淡淡的薄霧,映著藍綠色的江水,隨著破江而行的船只,激碎燦亮浪花,竄跳到她的臉上,貼上沁涼的滋味。
怪了,她來過這兒嗎?
炎燏煌有點疑猜,她記得在尚未定居於大別山之前,在她還小一點的時候,爹和娘總愛帶著她四處遊玩,但是只要她去過的地方,她一定會記得;可這個地方她確實沒來過,卻覺得莫名的熟悉,甚至有點難言的心酸,有點像是近鄉情怯的滋味。
但是她並沒有故鄉,如爹娘所說的,他們總是四海為家,漂流在這廣袤的大地,隨處飄落、隨處移居,不曾安定過。然,為什麼她覺得好像回到了故鄉,回到魂縈夢牽的故鄉?
真是太詭異了!
她偏著頭,想要甩掉那種難受的苦澀滋味,卻突地見到那個男人正要將謝籃裏頭的糕餅往江水倒——
“喂,你在做什麼!?”
炎燏煌利落地往前飛撲,連著他的手和謝籃都拽入懷裏,死命地拽緊,不管他的手是否碰到了她的胸。
“放手!”闕門矞皇斂下森冷的眼,對於她的不知羞恥感到微惱。
真不知道哪裏來的野丫頭,連自個兒的身子被人碰了都不以為意,難不成跳上這艘船,是有意要挑誘他?她自說是遠房的親戚,然他根本就沒見過她,由此可見,她分明是有所圖謀。
“我不放!”她不客氣地吼著,怒眼瞪視著他。“你這個人很奢侈耶,這些糕餅都是絕頂的上等貨,你怎麼可以把這些糕餅丟入江水中!這些東西又沒有壞;倘若你堅持要丟的話,不如朝著我丟。”
開玩笑,她視之如命的糕餅,怎麼可以讓他隨手丟入江中。
“朝著你丟?”他又是一愣。
這野丫頭到底在算計些什麼?為什麼他絲毫都看不出來?
“這位大哥,倘若你真的不要這些東西的話,不如把這些糕餅都給我,我已經好久沒有吃東西了,你不如大發慈悲心賞賜給我。”為了得到那一籃絕等糕餅,她幾乎連臉都不要了。
要她眼睜睜地看著糕餅丟入江中,她怎麼做得到?
“要給你吃,倒不如丟入江中。”闕門矞皇冷聲道。
這些糕餅全都是璇兒愛吃的,是他特地差人買的,只準璇兒品嘗,其他的人若要嘗鮮,他寧可倒入江中;遂每每回錢塘的途中,他總是會在江中傾倒糕餅,讓這江中魚蝦也能嘗到璇兒最愛的滋味。
“我不管,就算你不給我吃,我也不準你隨意傾倒這些糕餅。”他的冷漠震撼著她的心,心倣若有點疼痛,這疼痛八成是對糕餅的不捨吧?於是,令她更加不願放手。
見他作勢要奪回,炎燏煌平趴在甲板上,突地雙腿一扭反了身,仰視他一眼,隨即收緊雙手,將謝籃抱得死緊,蹺起雙腿,把整個人貼到他的長臂上;他見狀,隨即松手不願與她貼近,她便喜孜孜地縱身一躍,回到自個兒的位子上,掀開籃子,當著他的面吃起香味四溢的糕餅。
天啊,這入口即化、松滑而不膩的爽口滋味……一絕,真的是一絕,娘果真沒誆她,她幹脆一輩子都住在錢塘算了。
炎燏煌感激地大快朵頤,連指尖上的殘渣都不放過;而看在闕門矞皇的眼底,卻是怒不可遏,但因為她只是個小姑娘,他也只能任由她,況且看著她的吃相,他有一剎那的恍惚,倣佛將她的身影和璇兒的重疊在一塊。
啐,璇兒怎麼會同這個野丫頭一樣有著粗鄙的吃相?璇兒是大家閨秀,吃起糕餅總是恬靜嫻淑,不過當璇兒咬下糕餅時,那漾著笑的麗顏,盡管仍是不脫閨秀的典雅,但是那笑起來的幸福面貌,怎會和她有點形似?
這到底是……
他不動聲色地思忖著,卻突地見到她眼中閃耀著淚水。
“怎麼?”闕門矞皇冷聲問道。
“這糕餅好好吃哦!”驚覺他一問,她才發覺自個兒失態了,隨即揚笑以對。
“你要是真把這些糕餅丟入江中,就真的太暴殄天物了。”
她沒有說謊,卻也沒有告訴他實情。或許是糕餅真的太好吃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她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像這個樣子坐在船上,吃著杏花糕,看著這樣的景致。
沒來由的,心好酸、好酸……酸澀得刺痛了她的眼,令她有點無措。
她跟他又不熟,總不能要她把這些想法告訴他吧,況且,她方才還同他強奪糕餅哩。
闕門矞皇閉上眼,不再開口,而炎燏煌也只是安分地吃著糕餅,任由狂戾的風不斷地將他倆吹送到錢塘。
***
“姑娘,錢塘到了。”船家好心地提醒炎燏煌,但過了半晌,卻見她只是張眼發愣著,不得不再喚一聲,卻見到兩行清淚自她的眼中淌下,嚇得他手足無措:“姑娘……”
炎燏煌淌著淚,情難遏抑這般椎心的酸楚,只是不斷地落淚;沿岸上人潮擁擠、熙來攘往,一幅好不繁華的情景,伴隨著隨處可見的杏瓣飄落,倣若是她夢中的故鄉,不斷地呼喚著她、牽引著她。
“你是打算上哪兒去?”見到她清瀅的淚水,闕門矞皇不由得打破沉默,走到她的面前,牽著她走上踏板。
她的淚串串似珍珠,只是無聲地滑落,像極了璇兒。不管病魔如何肆虐璇兒的身子,她總是不在他的面前哭訴,只是靜靜地任由淚水滑落,任由淚水將她的病痛衝淡,那樣子的淚令他心疼。而這一個女孩子……怎麼會隱隱露出和璇兒相似的舉動?
“我要上沄湧山莊,你可以告訴我怎麼走嗎?”炎燏煌羞赧地抹去臉上的淚痕,低垂螓首,暗斥著自個兒怎會莫名其妙地被夢牽引,甚至在他人面前落淚?不過他瞧起來倒還不像個壞人,至少他還牽著她走上岸邊。
“你要上那裏,到底想做什麼?”站在岸上,闕門矞皇雙手環胸低視著她。
她瞧來不像是一般的姑娘家,不但身手利落,且腳步輕盈。她到壇湧山莊到底想做什麼?雖然心軟於她的落淚,但這不代表他會隨著她牽動思緒。
“我……我是闕門矞皇的遠房表妹,我是來找他玩的。”她隨口提著,想起自個兒的計劃,不禁又浮上一抹嬌俏的笑。
她打算光明正大地找上闕門矞皇,同他說她是他遠房的表妹,是來投靠他的,這麼一來,她便可以肆無忌憚地吃遍壇湧山莊的糕餅,待她吃飽之後,再找機會摸走他身上的玉玲瓏,到時候她不但可以完成爹娘叮囑的使命,又可以吃到夢寐以求的杏花糕,真是一舉兩得。
“是嗎?”他挑眉低喃著,隱晦的黑曜眸子裏像是在算計什麼,不一會兒又道:“我同你說,你見到前頭的巷子沒?”
炎燏煌點頭如搗蒜,等著他下一步的指示。
“你順著這方向一直往前走,碰到胡同再拐右走,約莫兩、三裏路,再拐右邊走,直直地走,便可以見到沄湧山莊了。”他瞧來十分好心,講解得也十分清楚,然而噙在唇邊的笑,卻蘊涵著算計。
“謝謝你了,你真是個大好人!”她豪爽地擁抱他一下,隨即拎著包袱,照著他指示的路線走,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胡同裏。
“少爺,這位姑娘既然是要到咱們府上,你為什麼不直接帶她回府,反倒是要讓她在外頭兜了那麼大一圈?”船家問著,然見到主子陰沉的神色,他不禁噤若寒蟬。
闕門矞皇邪氣地笑著,等待她的大駕光臨。
***
“你!?”
“我正在等著你呢,遠房的表妹。”闕門矞皇坐在大廳上,邪佞地笑著,十分滿意她臉上驚詫的神色。
“你是矞皇表哥……”謊言難圓,炎燏煌仍是努力地鼓起舌,努力地圓謊。
可惡,她原本打算,倘若讓她在街頭上再遇見他,定要大罵他一頓,罵他為何有捷徑不提,居然還示意她繞遠路,讓她找到日落西山才找著;但是她千想萬想,就算想破頭了,也沒料到他就是闕門矞皇。
“是啊,不知道如何稱呼表妹?”他笑得放肆,等著瞧她原形畢露。
“我……”怎麼辦,她哪裏知道他遠房的親戚姓啥名啥?可是倘若她不說,眼看著謊言就要被拆穿了。算了,事到如今,再圓謊也沒意思了,她才不要為了圓謊而不斷地編造著下一個謊,她豁出去了!“其實我不是什麼遠房的親戚,我只是一個愛吃糕餅的人,聽聞沄湧山莊自十幾年前便經營了糕餅生意,我只是想要到這兒工作。”
唉,也難怪他所帶來的杏花糕會那麼的甜膩入口。
“你的名字是……”闕門矞皇的神色一沉,淡然開口。
“炎燏煌。”她怯怯地說著,自卷翹濃密的眼睫下窺觀他的反應,就怕他一怒之下將她扔了出去,這樣一來,她不就吃不到名滿天下的杏花糕了嗎?呃……不,是拿不到他隨身佩帶的玉玲瓏。
“燏煌!?”
這是什麼意思?她的名字居然跟他的名字一樣,這代表著她另有意圖,而不願道出真姓名嗎?
“我一直很喜歡吃糕餅,呃……不是的,是我對糕餅的制作十分有興趣,所以才想要到這兒來。”
才想要解釋,卻見到他陰冷地走下來,對她的解釋充耳不聞,淡漠地說:“先不管你來這裏的用意,倘若你想要留下,你便留下吧;不過沄湧山莊所經營的糕餅店早在十幾年前就廢掉了,倘若你覺得無所謂的話,你便留下,不過你若是想要離開的話,也隨你便。”
話落,他的身影跟著消失在暗夜中。
炎燏煌呆愣地望著他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個兒的心願竟在這一刻破滅。沒有杏花糕,沒有像山堆得一樣高的杏花糕,那她到這裏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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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矞皇……”
“璇兒,疼嗎?”見她顫巍巍地抖了抖身子,闕門矞皇不禁停下手中的動作,溫柔的眸子裏是說不盡的憐惜。
“你刺好了嗎?”繆璇氣若遊絲地喘息道。
“還剩一點,倘若你很不舒服的話,就先歇息吧。”闕門矞皇放下手中的銀針,不忍心再帶給她更多折磨。
“不,你一定要完成。”她淺笑著,探出纖白的手,摸著他瘦削的臉。“把你的名字刺在我的肩上,即使哪天我死了輪回,我也會因此想起你。”
“璇兒,你不要再說了。”他哽咽地轉過臉去,不敢再看她枯瘦的模樣。“我不想聽你說這種話,我還等著要娶你,我不準你說這種不吉祥的話!”
“我沒有忘,我還等著要嫁給你,我還要為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她揚著笑,滿眼的喜悅和幸福,倣佛他扎在她肩上的字,將會永世鐫鏤在她的身上,即使轉世再輪回,也永遠忘不了曾經有個人這般戀著她……
***
“璇兒——”
在睡夢中驚醒,闕門矞皇臉頰裹著細碎的冷汗,侵襲著他幾乎無法抵抗的脆弱心神,無力地坐起身,倚在床柱邊。
他斂下痛楚的眼眸,甚至可以感覺到夢是多麼的真實,而他握在手中的銀針,那沁涼的觸覺也清楚地烙在手中。
他心頗感無力地手拿起涼枕,在下頭摸索出一個細長的香囊,自裏頭拿出銀針,在黑暗的夜中閃動著猙獰的銀色光芒。
他怎麼會那麼狠心?
怎麼會傻得在她的肩上刻下自個兒的名字?她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只要隆冬一至,便得跟老天爭時間,而他卻……
心好疼!疼得夜不成眠,只要一閉上眼,眼前浮現的便是她的容顏,喜的、怒的、哀的、樂的……春、夏、秋、冬,全都是他在身旁伴著她,直到她撒手人寰的那一刻……
要他等?等什麼?到底要他等什麼?難不成是要他等到黃泉路上重聚的一刻?那還要多久呢?到底還要等多久?
這個世界沒有她,令他毫無眷戀,然而他卻不能自私地拋下一切尋找她,畢竟他還要守著這個山莊,守著爹娘的遺訓,守到天荒地老,守到他壽終正寢,他才能真正地與她相逢。
然,還要多久?
他受不了這個冰冷的世界,這個山莊裏雖透著她的氣息,卻找不到她的身影;他想要逃避這一切,卻只能徒勞無功地回到這裏,反反復復、來來去去,他幾乎快要把自己給逼瘋了。
他踏遍了每一個與她走過的地方,在每一條胡同裏打轉,回想著她喜孜孜地吃著他親手做的杏花糕的模樣,惦記著她為了他的執拗而怒目相向,追憶著她因為時日不多而終日哀嘆,思念著她樂而忘返地悠遊在錢塘江岸……在杏花紛飛的春風裏茗茶,在菡萏初開的夏令裏吟詩,在狂風落葉的秋夜裏賞月,在萬物凋零的冬雨中依偎,還有太多、太多的回憶狠狠地鐫琢在他的腦海中,強勢地佔據他的靈魂。
沒有嘗過幸福的滋味,不會懂得什麼是痛苦,沒有嘗過擁有的感受,不會懂得什麼是失去;而他萬般滋味都嘗盡了,卻仍是悟不透殘缺的生命延續下去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木然地瞪視著手中的銀針,魂魄早已飛散出軀體,遠遠地追憶著一個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邊的女人,直到……靈敏的耳聽到古怪的聲響,無情地拉回他混沌的心神,隨即將銀針收起,套上灰黑色的袍子,腰帶一束,走到外頭去。
***
“咦?這裏怎麼會這麼熟哩?”
炎燏煌在柔和的夜色中,借著微乎其微的月光閒散地走著,一步步地踏進她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
“難道我來過嗎?但不可能呀!在印象中,我根本就不記得有個姓闕門的人家,怎麼可能會知道路?”她傻氣地喃喃自語:“好,倘若我往前走,再拐向左邊,定是可以見到一大片的梅樹林。”
她就不相信真可以那麼神,她隨便說說,眼前真會有一大片的梅樹林。然,當她照著自己心裏描述好的路線行走之後,眼前果真出現了一大片不見底的梅樹林,盡管夜色模糊了視線,她仍可以自樹上結成的果實判斷出那是梅樹。
“不會吧,我只是隨便走走,卻真的像是來過這裏一樣?”
到底是怎麼著?為什麼她明明是第一次進入沄湧山莊,卻熟悉得像是自個兒的家一樣?不管是建築外貌,還是裏頭的花園後苑,她全都記得一清二楚,連這回廊怎麼繞、怎麼啣接,即使要她閉上眼,她一樣可以走一回。
只是,這也不是很值得驕傲的事。
夜這麼沉了,她不在客房裏休息,而跑來這裏,會不會被人當成偷兒?炎燏煌思忖著,又敲了敲頭;真是笨,她本來就是個偷兒,還是小有名氣的纖手神偷,而進壇湧山莊便是要偷闕門矞皇身上的玉佩——玉玲瓏。
是了,她何必客氣?熟悉地理位置是理所當然的,她出來晃晃,依她的身手應是無人發現才是。
只是……那梅子沉甸甸地垂掛在樹枝上,儼然像是懸穗的稻子,倣佛早已經成熟,正等著人採收。她是沒吃過生梅子,不知道生梅子是什麼樣的滋味,會不會像醉梅那樣甜膩,還是如薰梅那般酸澀?
唉,反正偷那麼一小塊隨身玉佩,對她纖手神偷而言,就像是桌上取柑一般,簡單到了極點,若要拿也用不著急在這一刻,反倒是那樹梢上不斷對她招手的鮮美梅子……
她先去嘗嘗味道,該是不礙事的,是不?
為此,她趕緊吸回泛濫成災的口水,左顧右盼一番,便大膽地往梅樹園走去,躡手躡腳地攀上樹,賊眉賊眼地觀望四周,這才小心翼翼地摘了一顆翠綠混雜著丹紅色的梅子,隨意地在袖子上抹了兩下,二話不說地塞入口中,喜笑顏開地嚼著。
然,嚼沒兩下子,炎燏煌甜蜜的笑臉化為惡鬼般猙獰,將口中的梅渣全都吐了出來,還外帶一大串的穢語:“去,這是什麼玩意兒,不甜便罷,是酸的也還能接受,但它居然會苦,而且還很澀!這哪裏是人吃的東西?娘一定是誆我的,說什麼沄湧山莊裏的糕餅最是一絕,依我看,倘若他們真是用這些梅子做糕餅,只怕沒人敢吃。”
罵得起興,她又突地想到:對了,他說沄湧山莊名下的糕餅店早就停賣了,八成是因為這食料太差,才會令人望之止步。
真是的,虧她還慶幸自個兒找到一大片梅樹林,想要趁著天亮之前好好地大吃一頓,孰知……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她還是趕緊探探闕門矞皇的寢房在哪兒,才是當務之急。
“你在那兒做什麼?”
幽詭的聲音像是鬼魅般沒有任何的徵兆,突地響在炎燏煌的身後,嚇得她的腳下一滑,眼看著即要摔落地面……然,過了一會兒,她發覺自個兒一點也不痛,睜開眼,卻見到闕門矞皇冷然的神色。
“我在吃梅子。”有點委屈,但她說的全都是事實。
真是的,跋涉了近二十天,總算是到達了目的地,不但沒吃到她夢寐以求的杏花糕,還吃到酸苦的梅子,現下又被他逮著了,要她怎能不嘔?
“是誰帶你到這兒來的?”見她沒有下來的意思,闕門矞皇索性雙手一放,讓她自他的臂中滑落:除了繆璇以外的女人,誰都別妄想得到他的溫柔,更何況是這個身世不明的古怪小姑娘。
“是我自個兒摸黑來的。”炎燏煌狼狽地站起身,咬牙揉著跌疼的屁股,有點怨他的無情。
好,撤除之前的好感,在她心中他還是一樣的冷血無情,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根本就是個大壞蛋。
“胡說!”闕門矞皇放聲怒斥著。
沄湧山莊裏頭有著爹聘請大內工匠精心設計而成的迷宮,裏頭分為“杏園”、“蓮園”、“桂園”和“梅園”,這之中回廊錯雜,與前院大廳截然不同,倘若無人帶路,她怎麼可能正確無誤地走入裏頭?
她到沄湧山莊,到底想要做什麼?
沄湧山莊並無與人結怨,況且她澄澈的眸子瞧起來亦不像是有所圖謀,何況他方才目睹了她貪吃生梅子的滑稽模樣,他可以斷定她不會危害沄湧山莊,若是照他的揣度……難道她是厚顏無恥地想要爬上他的床?
“我說的是真的嘛!我從大廳那邊走著走著,就晃到這邊來了。”她說的都是真的,天可明鑒。“況且我今兒個到沄湧山莊,你又沒有告訴我,我今晚要睡哪裏,遂……”
真是的,他這個人怎麼這麼多疑。就算要防人也得要等她有所行動的時候再防,否則不是冤枉她了?她都還沒開始親近他,還沒偷到玉玲瓏,他怎麼可以冤枉她?哼,橫豎她尚未動手,不管他怎麼說,她一概矢口否認就是。
“你是在找房間嗎?”聽她這麼一說,他更可以確定她的意圖了。
八成是莊裏頭的下人收受了她的賄賂,告知她梅園該怎麼走,好讓她可以借這個理由親近她。
真是錯看她了,沒想到她長得一副清靈脫俗的模樣,心底的城府卻這般深沉。
好,既然她是這麼打算的話,他會讓她知道,她太年輕了,玩不起這種權力鬥爭的遊戲。
“要不然你要我睡在梅樹下嗎?”炎燏煌說得理直氣壯,倣佛他真的欠她一個交代。
“先到我房裏吧。”闕門矞皇笑得魅惑,摟著她往一旁的回廊走去,進梅園的樓閣裏。
“到你的房裏?”她有點疑惑地睨著他,又突地想到說不定這麼晚了,他會把身上的玉佩拿下來也說不定,那麼她只要到他的房裏頭晃一圈的話,就算摸不到玉佩,至少可以摸清他的底細。“好啊,我們走吧。”
***
炎燏煌反客為主,像是個主人一樣,拉著闕門矞皇進入他的房裏。
然才一踏進他的房裏,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陣陣說不出口的酸楚襲進她的心間,滿溢在她的胸臆,拉扯著她戰栗的靈魂。
嬌俏的身形一倒,闕門矞皇隨即在她的背後將她扶起,毫不詢問她是怎麼著,反倒將她置於床榻上,頎長挺拔的身軀隨即壓制在她的上頭。
他的大手放肆地褪去炎燏煌的衣裳,拉扯著她束在腰間的腰帶……
“你……你要做什麼?”她慌亂地喃著,卻睜不開眼睛,酸澀的思緒像是無形的空氣直竄入她的體內,像是身陷深海,無孔不入地掀起一波波的湍浪,擊得她昏天暗地。
這是什麼感覺,哀傷、悲慟、淒迷……好難過……
“我在做一件你很有興致做的事。”
闕門矞皇殘虐地褪去她淺絳色的衣裳,讓她赤裸的雪白胴體袒露在他的眼前,恣意地摩挲著她吹彈可破的雪脂凝膚,放肆而夾帶灼熱欲念。
“我不懂……”她痛苦地呻吟著。
炎燏煌艱澀地睜開眼眸,卻發覺眼前的景象是扭曲而重疊的,她甚至搞不清楚在她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她想要推開他,但是全身酸軟無力,太多陌生的情感接踵而來,令她痛苦地想要哭,想要放聲大哭。
“你真的不懂?”他嗤道。
“啊!”
炎燏煌立即拔尖喊道,體內撕裂般的痛楚和莫名的憂傷緊緊地係在她的心頭,蹂躪著她的肉體,折磨著她的靈魂。
哀絕悲惻的淚水布滿絕俗脫塵的麗顏,她難以遏抑地顫抖,嬌小的身體幾乎承載不了那椎心的憂傷,負荷不了那碎裂的痛楚……
闕門矞皇冷眼望著她梨花帶淚的小臉,狠心地在她身上縱欲,狂獗地放縱著欲望;那樣緊窒貼附著靈魂的共鳴,那樣熾燙包圍著本能的節奏,是那樣勾誘著他的欲念,令他沉迷不已。
“你這個壞人,你只會傷害我……”模模糊糊,在虛幻與真實的臨界點遊走時,她突出一語,那嬌唱的語氣令自個兒不解。
她不懂自個兒為什麼會這麼說,然而她卻感到一種欲泣的衝動,倣佛在亙久以前她便遇著了他,而這樣子像是爹娘之間的親密接觸,倣佛亦在很久以前不復記憶的時空曾發生過……
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感觸?
為什麼她不但不厭惡他,甚至還有點貪戀他的溫暖,貪戀他熾熱的體溫熨燙著她冰冷的軀體,在她身體的深處裏注入灼燙的煦光?
闕門矞皇微喘地注視著她嫣紅如杏的清麗面容,他的心驀地一顫,像是被殘虐地撞擊過,在心間開出了一個窟窿。
是他太久不近女色了,才讓他產生了錯覺?否則他怎會有一瞬間誤以為在他身下的人會是璇兒?
“璇兒……”
是她的魂魄回到了柳浪杏雨的錢塘,依附在炎燏煌的身上,一解他的相思嗎?他可以這樣想嗎?
“什麼?”
迷迷糊糊地輕喃著,酥麻的驚栗感擒住了她的心神,她像是被外界隔絕,幽冥地徘徊在夢的邊緣。
他方才好像喚了一個名字,可是她聽得不太清楚。感覺整個人飄飄然的像是浮在半空中,必須借由他有力的臂膀將她留在床榻上,讓她迷亂而醉魂地抱住他;似是穿越了時間與空間,她再度回到了魂牽夢縈的地方。
闕門矞皇摟緊她纖薄的身軀,像是要將她揉入體內、嵌入靈魂般地狂烈……
即使只是夢,他想要短暫地擁有。在這空洞的世界裏,他失去太久、失去太多,他永遠都找不到這樣撩撥心靈的悸動。
是夢也好,總好過殘酷的現實。
銷魂地解放了顫麻的欲念,卻沒有令他迫切的渴求停止,反倒是激發他熾烈的渴求,更加放肆地索討。
他吻上她粉嫩的唇瓣,狂亂而不失溫柔,滑下她雪脂般的香肩,逐又恣意地啃咬著,卻突地發現——
傃紅的胎記貼在她雪白的肩上,顯得過分觸目驚心,而這個胎記的形狀更令他膽戰心驚、戰栗不已。
矞皇!?
兩個指甲片大小的字在昏暗的房裏竄進他的眼底。
“喂!”他急忙喊著炎燏煌,一反向來的淡漠與冷鷙,但見她早已昏睡過去,不禁頹喪地瞪視著那兩個字。
那是他的字跡,是他的字跡……
但為什麼十五年前他在繆璇身上所留下的刺青會烙在她的肩上?
闕門矞皇顫巍巍地撫過那細滑的肩,以手撫過那兩個字,甚至可以感覺到像是胎記般的兩個字上頭,居然有著針刺的痕跡!上頭甚至還泛著刺眼的紅傃,鮮血般閃動著,倣佛在告訴他,千萬別忘了她。
是璇兒回來了嗎?
心在胸口瘋狂地跳動著,像是在歡騰、像是在吶喊,他說不出這樣的震撼到底是什麼感覺,他只能木然地睞著她的粉臉上橫陳著未幹的淚痕,身子緊縮在床榻邊,沉沉地睡去。
他拿出銀針,又沮喪地放了回去。
闕門矞皇無措地摟著她,讓她舒服地躺在他的身邊睡著,而他則是半坐著,慌亂的心跳令他不成眠。
他不敢做太多的大膽假設,只是在等待、在思考,想著繆璇臨死前所說的每一句話;十五年了,她的話仍像是魔咒般擒住他的心,令他深陷其中,雖無力也不願逃出生天,任由那厚重的悲痛壓碎他的心。
但是繆璇曾經說過,她會轉世輪回,不管她在哪裏,她一定會回到這裏找他,而現下……是她回來找他了嗎?
十五年後的今天,他總算是等到她了嗎?
但是如果是她轉世輪回了,她還會記得他嗎?記得這一個為她痛不欲生的闕門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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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大廳,往右側的回廊直走到底,經過內院的人工水池,在其右側便是下人房,而左側便是膳房。
再往前走便是呈八卦狀的迷宮建築,中間是一座百花爭傃的錦繡花園。往東走便是杏園,每當春來百花漾,杏園裏頭的杏花便會循序開放,粉黃嫣紅地佔滿枝頭,千嬌百媚,再往北走,穿過拱門和回廊,便可來到梅園,每當冬來冷風颼,梅園裏的每一枝梅便會如碎狀般地開放,層層疊疊如浪花般爭傃鬥香,香味撲鼻,令人駐足不前。
這裏是哪裏?
多麼熟悉的地方,即使閉上眼,她仍可以無礙地暢行無阻,只要憑借著花香,她便可以在這迷宮之內尋找出路。
但是這到底是哪裏?
夢幻中,一切都不真實,然而又像是十分真實;應是極不熟悉,卻又像是十分熟悉……
***
沄湧山莊!?
炎燏煌倏地自夢中蘇醒,全身酸軟無力地動彈不得,只能狼狽地在床榻上喘息。
以往的夢境總是有對白,然而今兒個的夢境怎麼只有景致?而那景致竟是沄湧山莊?不知道是她太聰穎了,在一天裏頭便摸清了裏頭的路線圖,還是她真的來過這裏?
可她不可能來過的,是不?
炎燏煌蹙緊眉,又松開眉頭,但是一想起沄湧山莊裏頭已經沒有杏花糕了,留在這裏的欲望便隨之減弱。
人嘛,食色性也,這兒沒她要的美食,她自然得趕緊把事辦妥,快快走人。
可要怎麼將玉玲瓏拐到手呢?闕門矞皇瞧起來就不是個好東西,想要近他的身,摸走貼身的玉玲瓏,似乎有點困難,不過……
她思忖著,卻突地發覺身旁有一抹古怪的視線注目,她不禁挑眉一睨,卻見到闕門矞皇放大的俊臉正出現在她眼前,嚇得她身子往後一退,結實地撞在床柱上,痛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是怎麼著?疼嗎?”闕門矞皇擔憂地注視著她,溫熱的大手撫上她赤裸的背,令她更加瑟縮躲在角落裏。
“你、你、你……”她還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當他不斷地欺近她,昨兒個夜裏的記憶便益發清晰,倣若方才才發生過一般的鮮明。
哦,太可惡了,這個卑劣的小人,居然趁著她身體不適,強行佔有了她的身子!
別當她什麼都不知道,對於男女之間的事,娘可是常對她耳提面命,她可不像一般的丫頭,什麼都不懂!甚至連清白讓人給糟蹋了還不知道;不過,她知道了似乎也沒什麼用,畢竟她的身子……
嗚,還她清白呀!
“怎麼,撞疼哪裏了嗎?”
“你不要在我面前裝好人,你根本就是個壞人,你欺負我!”她嘟起粉嫩的唇,萬般仇恨地喊著,倣佛兩人之間有著血海深仇。“你居然趁著我身體不適,對我、對我……”
她連玉玲瓏都還沒見到,便讓他佔了清白,那她不是虧大了嗎?嗚,她要回家同爹說去,要爹替她報仇。
“燏煌,我會對你負責的,我可以娶你為妻。”
詭異的話一出口,炎燏煌不禁瞪大了杏眸,而他也意外自個兒古怪的說辭。
“我、我才不要你娶我,我要你身上的玉玲瓏!”
炎燏煌怒不可遏地斥道,但她又旋即想起玉玲瓏一事,話鋒一轉,反倒要索討玉玲瓏賠償;反正他賠不起她的清白,倒不如賠她一點有用的東西,她的心裏還好過一點。
“玉玲瓏?”闕門矞皇眉一挑,不解她為什麼會提起玉玲瓏。
玉玲瓏乃是沄湧山莊的傳家之寶,為闕門家長子交予媳婦的定情物,遂代代皆傳給長子。然,她為什麼會知道這一件事?她不是錢塘人士,是絕無可能知曉這一件事的,難道說……她真是璇兒轉世?
“呃……”
瞧他的臉色一沉,炎燏煌不禁有點後悔;她會不會把話說得太快了,反倒令人覺得古怪?但是話說回來,是他先欺負她的,她向他要一點賠償也是應該的;就像娘說的,只要爹欺負她,她總是可以向他拐一點珍寶,現下她如法炮制,應該是錯不了的,是不?
“你肩上的刺青是怎麼一回事?”闕門矞皇突出一語地問道。
他想要從最薄弱的線索裏尋找可以讓他信服的證據,繼而決定到底要不要將她留在身邊。
“肩上?”她傻氣地跟著他的思緒走,頓時發覺他說錯了。“那不是刺青,那是胎記;我聽我娘說,我出生的時候,這胎記便跟著我一道出世,上頭有兩個字,而我的名字便是以此命名的,只是炎氏一門傳到我們這一輩,皆以火字旁拼湊,遂我的名字就叫作燏煌。”
炎燏煌洋洋灑灑地解釋著,卻突地想起,他怎會知道她的肩上有胎記,不禁往下一探,登時發覺自個兒不著寸縷。
“啊!”天啊!“你這個登徒子,居然看光了我的身子,你……”
“你想吃杏花糕嗎?”
“要。”聽他這麼一說,她倏然停止叫囂,不過這可不代表她臣服在他之下,她只是臣服在杏花糕之下。
闕門矞皇笑得悲戚,突地站起身,在一旁案上的宣紙寫了兩個字,再拿著寫好的宣紙湊到她的眼前問道:“你識字嗎?”
“當然。”她驕傲地道,只是她不懂杏花糕和識不識字有什麼關聯。
“這是什麼字?”他幾乎屏息以待。
“矞皇啊。”字雖然是深奧了一點,但爹教得好,她還記得;況且這名字同她的名字挺像的,只要去掉她名字上的火字邊的話,就一模一樣了。
“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闕門矞皇小心翼翼地問著,深邃如幽星的眸子直瞅著她,瞅得她臉上不禁跳上兩抹暈紅的彩霞。
“沒有啊。”她不解地睇著他。
名字就是名字,有什麼好特別的?
“你不可能沒有反應!”他有點心浮氣躁。“你記得我嗎?”
倘若她是他的璇兒,她就不可能忘了,因為她說過她會永遠記得他的,只待轉世輪回,她一定會回來找他的,她怎麼可能忘了?
“我當然記得你呀,化了灰也會記得你這個佔了我清白的壞人!”炎燏煌冷哼一聲,讓闕門矞皇自雲端摔落谷底。
“你——”
當闕門矞皇正要開口再詢問時,驀然聽到門外傳來闕門矞 的聲音,“大哥,我有點事要同你談一談。”
闕門矞皇不禁急喝了一聲:“不準進來,矞 !”
炎燏煌現在未著寸縷,豈能讓他瞧見?闕門矞皇隨即用被子將她裹緊,對著她說道:“我有點事,待會兒再來找你,你乖乖待在這裏,千萬別亂跑。”
“那我的杏花糕呢?”
“待會兒再帶你上街買。”
匆匆地撂下這句話,他便隨即離開。
而炎燏煌則東瞧西看,趕緊套上衣裳,在整個房裏瀏探著。這裏頭有不少的稀世珍寶,但是卻找不著玉玲瓏,無所謂,反正她會向他索討玉玲瓏。
由此看來,他倒還是個正人君子,居然說願意娶她,這麼一來,她便不會那麼心疼自個兒失去的清白。
不過,他方才問的問題還真怪。還有,昨兒個夜裏,當她踏進這個房間時,為何會有那種破魂碎魄的酸楚?
嗯,不管了,現在對她最重要的是能吃到杏花糕,先填補肚子再想其他的問題。
***
“大哥,我能夠大膽的假設,在你房裏頭的是個姑娘嗎?”闕門矞 一見闕門矞皇走出門外,不禁打趣地問。其實,倘若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那倒還好,但倘若大哥不過是逢場作戲,他倒不怎麼樂見。
“你找我有什麼事?”
闕門矞皇壓根兒不回答他的問題,徑自冷凝著一張俊臉。
“我找你還是為了那一樁老事情。”見他神色不佳,他也不願迂回地套問消息。“今兒個京城裏的大人又來探問大哥的杏花糕何時才出爐,我是來替大人探探,不知大哥今年的打算……”
“叫他別來煩我!”闕門矞皇想也沒想地回絕。“沄湧山莊多的是其他的生意,即使不做宮裏的買賣,仍然可以存活得很好。”
他親手做的糕餅可不是為了宮裏那群貪官污吏,也不是要他借此貢獻,以博龍心愉悅;他會親手做糕餅是為了一解璇兒的嘴饞,然璇兒已經不在了,他再做糕餅又有何用?
“大哥說的是,但只怕……”
“隨便拿一些塞塞他們的嘴,不就成了?橫豎他們也分不清上等絕品的滋味。”闕門矞皇揮了揮手,止住他的話。“倘若沒什麼事的話,你去忙你的吧。”
“大哥,你說得簡單,但是沄湧山莊大大小小的事全是我在打理,你不會覺得有點愧對我?”闕門矞 沒好氣地喃著。他可真是命苦,打從璇兒姐姐過世之後,大哥什麼事也不管,爹只好抓他充數,可憐了他這個苦命的小弟。
“倘若太忙,不如把生意收起來。”
話落,闕門矞皇隨即轉身便走,而闕門矞 只能站在原地發愣,瞪著雙眼,在心裏咒罵他個千百回。
***
“喂,杏花糕在哪兒?”
炎燏煌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在錢塘的市集上流轉著,一雙小手忙著抹去不斷溢出的口水。這怎麼能怪她?瞧瞧這市集,琳瑯滿目的蜜餞排列在街角,還有熱騰騰的餡餅粥,沿街叫賣的酸梅棗子湯,還有冰糖葫蘆……
天啊,她不要回大別山了,她要一輩子住在這裏!
“再往前走一段便到了。”闕門矞皇的雙眼犀利地審視著。
她真的是璇兒嗎?他從來不曾在璇兒的臉上見過如此炫目的豐採,更不曾見璇兒的神色如此多變,倣佛這個世界之於她而言,真是值得留戀。
他一點也看不出她和璇兒之間有什麼共同點,除了肩上的刺青,他還有什麼依據,證明她便是轉世輪回後的璇兒?或許是巧合、或許是他癡人說夢,但是他想賭,想賭自個兒的等待是否有了回報。
十五年的等候,他等得很累了。
“是嗎?”
天啊,她真快等不及了。身處這飛舞著杏花香的城中,她的心幾乎快要被杏花給勾去了。
不過說來也怪,這兒的感覺比大別山還要來得富裕,為何路邊還會有乞兒?
她抬眼仔細瞅著身旁來去的人,個個錦衣華麗,和蹲在街角的乞兒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思忖了一會兒,睨了一眼身旁的闕門矞皇,纖細的手隨即往左側一個自她身邊閃過、瞧來便是一副姦商模樣的人身上探去,迅速地解下他腰間的香囊,動作之快,只在眨眼之間。拿到香囊之後,她隨即放入腰間,混著人潮繼續往前走。
然,闕門矞皇隨即接過她腰間的香囊,一個轉身縱步,趕上那個人,將香囊還給他,再回到她的身旁。
炎燏煌則傻愣在原地,不敢置信他居然看到了她的動作,甚至還趁她不備之時將東西還給那個人。
“你為什麼要偷那個人的香囊?”
約走了幾步遠,闕門矞皇才淡然地開口。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能夠神色不改地偷了那個人的香囊,那副理所當然的神色令他震懾,他以為她只是好動了點,以為她只是愛玩了點,想不到她竟然……她不是他的璇兒,璇兒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不為什麼。”
炎燏煌噘起粉嫩的唇,倔氣地不願同他說理;可惡,他眼底的蔑視太明顯,狠狠地傷了她的心。
“你知道你偷他人的東西,我是可以捉你見官差的!”他聲色俱厲地吼著。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倘若她真是璇兒,為何在她的身上見不到任何屬於璇兒溫婉嫻淑的氣質,感覺不到璇兒柔順如風的性子?
是他太自以為是地認為她肩上的刺青便是璇兒轉世的證明,她甚至不記得他、不認得他,還會伸手偷取他人財物……天,怎麼會這個樣子,難道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嗎?
“那你捉我啊!”炎燏煌不悅地吼著,氣惱他壓根兒不懂她的心意。“那個人那麼有錢,我同他拿一點,再分給街上的乞兒,有什麼不對?”
爹常同她說,炎氏一門可不是一般的偷兒,而是盜亦有道的神偷,取財有其道義的神偷,而她被封為纖手神偷,偷技自是出神入化,別把她當成一般的扒手!
“你不可理喻!”偷竊便是不對,哪裏來這麼多的借口。
“對,我就是不可理喻,你要是瞧我不順眼的話,我閃人便是!”她恨恨地吼著,倏地淩空一躍,霎時消失在擁塞的人潮中。
“你——”
闕門矞皇怒不可遏地瞪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卻沒有勇氣往前追去,他不知道他到底該不該尋找答案,能不能承受美夢的破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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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梅園往南走,穿過錯綜復雜的回廊,轉而接上一座拱橋,底下是清澈見底的人工池塘,裏頭有著數條錦鯉遊竄著。
下了拱橋,看見一道扇形的拱門,往裏頭走便是一望無際的林子。
然而冰冷灰暗的天際像是飄著霰,樹枝上頭是一片片的光禿禿,沒有花朵,更沒有樹葉。
這兒是哪裏?
炎燏煌不禁蹙緊眉,對這般幽深的地方沒有半點印象,卻不懂自己怎麼會記得這個地方。
她往林子裏的閣樓走去,開了門,裏頭是一間擺設素凈的花廳,向左掀開珠簾,是通往二樓的梯子。她傻愣地往上頭走,二樓布置得像是座涼亭,不像是休憩的地方,但視野極為良好,倣佛很久以前她曾經在此眺望過。
甩了甩頭,她便下樓,來到花廳,掀開右側的珠簾,裏頭是間姑娘家的閨房,陳設簡單,裏頭有著一張床榻……驀地頭一陣抽痛,緊緊地攫住她的太陽穴,像是針似地往裏頭扎……
***
“嗚——好痛!”
炎燏煌抱著頭在床榻上翻滾,然一翻身,頭疼得更猖狂,直往裏頭鑽,像是要在她的頭上鑽個洞似的,熱辣辣、刺麻麻地令她痛不欲生,只能艱澀地張開眼,想要求救。
但,當她一張眼,對上的竟是一張熟寐中的俊臉,嚇得她的眼瞪得更大,連頭痛都忘了,直往床榻裏頭竄。
咦?他怎麼會在這裏?
炎燏煌怒瞪著闕門矞皇,看著裏頭的擺設,自然知道這兒是梅園,是他的房;然而她卻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進到這裏頭來的,隱隱約約只記得她好像在吃很多的杏花糕,和一種不知名的梅子,吃啊吃的,然後就昏了……
他該不會是在梅子還是杏花糕裏下藥吧?就為了要把她擄進他的房裏?
一想到此,她隨即往下一探,松了一口氣地拍了拍胸脯,慶幸自個兒的衣裳都還穿著,與上次的情形大相徑庭,她自然不用擔心那麼多。
不過他這個人也真奇怪,一會兒怒不可遏,像是要將她趕走似的惡劣;一會兒又對她那麼好,還準備了那麼多糕餅蜜餞讓她充饑。他到底想怎樣?簡直是怪異得令她不得其解。
他對她有什麼企圖嗎?
可他對她一點都不了解,甚至連她的身世背景都不知道,圖她什麼?況且她也沒什麼好圖的,光是這座宅子,就不知道可以建幾棟她家的茅廬了;倘若要比稀世珍寶,她見得是多,不過擺在家裏的加加減減和他一比的話,似乎還不及他所擁有的一成。
這樣子的話,他還想圖她什麼?
倘若要說企圖的話,也該是她對他,而不是他對她。
炎燏煌瞇起澄澈的眸子,輕輕地挪動身子向他欺近,探出纖細的小手往他結實的胸膛探去,發覺他的體格好似十分健壯,不若外表所見的纖弱。
她在心中有了個底,柔荑又輕柔如風地更往下探去,拉開他鑲著玉片的束帶,輕而易舉地勾在手上仔細地觀看;真不是她吹牛,她的鑒賞能力可是一絕,不管是哪一種玉石,她都可以輕易地認出來。
這束帶上的玉片是挺名貴的,但是絕不是娘所說的價值連城的玉玲瓏,只因這色澤與質地都還不及連城的價值,而束帶上的綬環所嵌的玉,似乎只是尋常的古玉。
炎燏煌的眼一瞟,睨著他的袍子,輕輕地將它拉開,露出如斧開鑿的如壑胸膛,臉不禁微微燒燙著。
啐,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反正她的身子也被他看光了,她把他看光也算是“禮尚往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她如此這般地告訴自己,然而臉仍是不受控制地漲紅。
嘆了一口氣,微微地瞇起眸子,讓濃密卷翹的睫毛為她遮去一點視線,目光再偷偷地往他的頸上投射。摸著那一塊懸在頸邊的如意狀玉石,顏色是潔白無瑕,然在邊緣卻有一層紅傃的條紋,這是西域的血玉,跟娘說的冰潔雪王玉玲瓏,還有著相當大的差距。
怪了,那麼珍貴的玉石,倘若不是放在身上,還會放在哪裏?
這個房間她早就搜過了,是有不少不凡古珍,卻找不到玉玲瓏;由此可知,玉玲瓏定是在他身上。
她記得娘說過,玉玲瓏是沄湧山莊世代相傳的傳家之寶,通常是由長孫係佩,故而現下應是放在闕門矞皇的身上 。
可她偏找不到。
她是不是遺漏了什麼地方?
炎燏煌以雙手撐起身子,望著他綰發的發帶上所綴的玉穗,又沮喪地低下頭;唉,她光是用眼睛瞧就可以知道那不是玉玲瓏。
還有什麼地方是她遺忘的?
炎燏煌沿著他的發往下睞,望著他深刻的輪廓,那一雙即使是睡夢中依舊緊蹙的眉,那深澈的眼眸、挺直的鼻、配上略薄的唇……撤回前言,他應該是比爹年輕的時候還要俊美一分。
爹是挺俊的,但是闕門矞皇比爹多了一份野性,還有一抹令人難以理解的憂鬱,濃烈地抹在黑曜石般的眼眸上……
啐,她在想什麼?
那才不關她的事哩,現下找出玉玲瓏才是當務之急。管他到底在想什麼,管他憂鬱不憂鬱的,她才不要再待在這裏,她想要快點拿到玉玲瓏,趕緊回大別山。
不過若是能夠再嘗幾回杏花糕,那自然是更好了。
想想那滋味,簡直是妙不可言,想想那氣味,簡直是無可比擬。倘若讓她再嘗上幾口的話……
唉,真是的,她再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被杏花糕給賣了,她一定會為了杏花糕而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
甩了甩頭,炎燏煌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再往下梭巡著他的身子,但是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玉石。
除了……
她挑高了眉,有點靦腆地意欲探看他的長褲。
不可能會放在身下吧?但是為什麼在他的身上找不到玉玲瓏的蹤影?可有什麼裝飾品可以束在身下的?
要瞧嗎?
炎燏煌猶豫不決地瞅著他,確定自個兒輕柔的舉動確實沒有擾醒他,才怯怯地探出纖手,想要拉高他束在褲頭上的束帶,卻猛地聽到——
“你是在誘惑我嗎?”闕門矞皇粗嘎地說著,卻沒有阻止她大膽的舉動。
“咦?”
炎燏煌連忙縮回纖手,瞬地貼在床柱上,水眸閃動著跳躍的霧氣,像是做錯事而被發覺般地驚駭。
“你不是想要誘惑我嗎?為什麼還縮回手?”
他低沉的語調裏隱隱透著危險的氣息,斂下了黑曜石般的眸子,噙著冰凍的霜寒直瞅著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她退無可退,只能強自鎮定地面對他。
“我誤解你了嗎?”闕門矞皇不斷地欺近她,大手輕易地將她的雙手高舉,定於頭上,兩人的距離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熱氣。“你方才不是在褪我的衣袍,解我的腰帶,這不就意味著你想要同我共赴雲雨?”
他幾乎是咬牙說著,寒徹的眸子裏像是燃燒著火焰般懾人,而聚在手中的力道更是不斷地加強。
他不是傻子,不會因為自個兒對她有所渴望便對她疏於防範;她在他的身上上下其手,像是在尋找著某樣東西,他還不至於愚蠢得感覺不出來,她正打算偷他身上的某樣東西。
而那樣東西即是她曾經說過的,玉玲瓏!
不是因為前世糾纏,而是她想偷罷了。
“沒有,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她有點無措,只能傻傻地睞著他,感受手腕像是要被折斷般地劇痛著;他幹嘛要冷著一張臉嚇她?難道男人都是像他這個樣子的嗎?
“只是如何?”闕門矞皇啃咬著她的肩,大手迅即解開她襟口的環扣,露出她大半的雪脂凝膚,露出粉絳色的肚兜;轉而將蘊涵怒氣的吻延伸到她酥軟的渾圓上頭,隔著肚兜恣意地咽咬著,放肆地挑誘。
“我……”炎燏煌悚懼萬分卻又羞赧不已。
該說嗎?說了他會放過她嗎?說來說去,他根本是個大壞人,她果真沒看錯;一會兒對她好,一會兒又欺負她,這到底算什麼?
“說不出口嗎?”“還是該由我來為你說出較適合呢?”
他不願意做這樣的揣測,但是她的所作所為卻無法說服他,總是在他打從心底想相信她的那一刻起,卻又該死地讓他發現她與璇兒之間的差距;是老天存心折磨他嗎?讓他得到她,卻又不是完整的她。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炎燏煌如驚弓之鳥地瞪視著他。
他知道她方才是在做什麼?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根本是在假寐,而她卻愚蠢得沒有發覺他過於沉穩的呼吸。
“倘若你不想說,我便當是我自個兒誤會了。”他的唇狂熱地封住她的,迫切地渴求、探索……
“啊——”炎燏煌羞紅一張臉,不敢相信他的手竟然……
上一次沒發覺是因為身子不舒服,但這一次她是再清醒不過了,要她怎麼能夠面對這麼可怕的接觸,這麼熾燙狂烈的貼合?“對,你全部都猜對了,我不過是個偷兒,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偷你的玉玲瓏!”
話落,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倏地消失,她睜眼一看,發現闕門矞皇站在床榻邊,一雙冷鷙隱晦的眸子裏噙著太多她讀不出的情緒。
“你不是我的璇兒。”他想相信她,但是人世竟是恁地殘酷,迫使著他不得不逃回夢裏。
他突地仰天大笑,桀驁不馴且狂傲不羈,卻又蘊藏著絲絲撕心裂肺的哀絕,強烈地震懾住炎燏煌的心神,然她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任他狂笑著離開她的視線,心卻覺得莫名的椎痛,像是釘上倒勾的箭翎射入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痛得她趴臥在床榻上……
***
“該死,他到底到哪兒去了?”
炎燏煌漫無目的地在廣大的沄湧山莊裏漫步著,滿腦子想著已十多天沒見到闕門矞皇,卻沒發覺自個兒正一步步地走進杏園。
她想跟他道歉,至於為什麼要道歉她也搞不太清楚,只是他離去時,眸底的那抹碎魂裂魄般的悲愴令她心疼,讓她想要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他,就當她先同他借玉玲瓏,待她返回大別山一趟,再帶回來還給他。
不過話說回來,當他佔了她的清白時,她也同他開過條件的,孰知他居然忘了,還那樣子嚇她,應是他不對;但是她也自認理虧,遂只好由她道歉,但她碰不著他的人,要她同誰道歉?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居然在離去之時還同莊裏的奴僕交代,要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既要她留下,身為主人的他該要招待她的,是不?
唉,嘆了一口氣,她抬眸望著陌生的園苑,卻覺得這個地方熟悉得可怕,倣佛閉上眼,她也可以走入那棟建築物裏,但是……
“咦,這不是我那一天夢過的地方嗎?”炎燏煌不禁喃喃自問道。
這杏花雖與夢中的凋零不同,然而這閣樓……她迅速地進入花廳,往左側上二樓,往右側進閨房,天啊!居然一模一樣。
“你……”
“咦?”炎燏煌整個人彈跳起來,反身瞪視著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的人,竟覺得他也有幾分熟悉。“你是誰?”
“你忘了?那一天你同大哥在中庭的涼亭吃糕點……”闕門矞 好心地提醒。
“啊……”好像有這麼一個人。還好,她以為她病了,居然連別人家的園苑也感到熟悉,看來八成是因為她在很久以前曾經來過,而她這個過目不忘的好腦袋便緊緊地記住了。
對了,說不定爹娘在很久以前帶她來過,否則他們怎麼可能安心地讓她一個人只身赴異鄉?八成爹娘和老莊主是舊識,遂……
“你要找我大哥嗎?”闕門矞 的嗓音喚回了她神遊的思緒。
“我、我才不是要找他,我只是出來晃晃。”她很肯定這個答案,但是……“不過既然你喊他一聲大哥,這就代表著你是他的弟弟,那你一定知道他這十幾天跑去哪裏了,是不?”
“他到醉仙樓去了。”他笑著,有點意外大哥怎會跟個小女孩湊在一塊。
“醉仙樓?”那是什麼鬼地方?
“那裏是男人愛去的地方,只要你去的話,你便知道了。”闕門矞 輕搖著扇子遮去笑瞇瞇的眼。
“是嗎?”
什麼叫作男人愛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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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矞皇,今兒個天氣真好,我想要到外頭賞花。」繆璇甜柔地說著,一雙丹鳳眼直睇著他。
「可是你的身子……」
闕門矞皇斂下眼眸,突見她許久不見的笑靨,他不禁要答應她的要求了;但是大夫交代過,她近來的身子每況愈下,實在受不起折騰,別說到園外賞花,光是到園前的杏林都有點問題。
「答應我嘛,我想要出去走走。」她哀傷的眸子染上薄淚。
「璇兒,聽話,咱們的婚期快到了,你得替我多多保重身體,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繆璇氣惱地吼著:「怕婚禮進行不了,怕我死在婚禮上,還是怕我丟了沄湧山莊的臉?」
「璇兒,你知道不是這樣的。」闕門矞皇苦笑著。
「我知道,我只是很怕,很怕一直待在房裡,到最後我哪裡去也去不了,我的一生只有在這個房裡。」她哀惻地流著淚,不再歇斯底裡地發脾氣,如此一來反倒顯露出她的疲憊。
「不會,不會的……」他緊緊地摟著她,年少的心裡蟄伏著太多的恐懼。
***
「闕門矞皇!」
是誰在喚他?
闕門矞皇無力地睜開無神的眼,木然地瞪視著杵在他眼前、雙手叉腰、宛如茶壺的女子。
是璇兒嗎?
他眼前的焦距有點渙散,模模糊糊地像是罩上了一層薄紗,看得不真實,也看不出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誰。
「闕門矞皇,你是想死嗎?居然窩在這種地方聞這種『西域毒香』!」
炎燏煌扯開層層詭異的帳帷,打開緊閉的窗欞,一腳踹掉正燒出鵝黃色煙霧的香爐,再走到他的身旁,怒不可遏地將他拖起,孰知她擔不起他的重量,反倒被他拉進溫熱的懷裡。
「燏煌?」他輕喚著,低低地笑著,訕笑地喚著她像是在喚著自己。
她為什麼會到這裡來?為什麼會知道他在這裡?難不成是急著想要向他索討玉玲瓏?倘若她真是璇兒轉世,他是絕無二話,隨即奉獻給她,但是他沒有辦法確定她到底是誰。
她只是個偷兒,她只是想要偷取他身上的玉玲瓏。
「你……」聽聞他喚著自己的名,炎燏煌臉不由得羞紅,但隨即又露出一張夜叉般的臉。
「我告訴你,這種西域毒香很毒,聞久了腦子會壞掉的,你知道嗎?」
她大別山的家裡有著各式奇珍古玩,自然也少不了稀奇古怪的薰香,這種西域毒香她用不著看那焚出的煙絲,光是憑著那令人飄飄欲仙、神智恍惚的氣味,就可以說出這種毒物的名稱。
倒是他幹嘛這樣子糟蹋自己?
「你關心我嗎?」闕門矞皇低沉地喃著,雙手將她環緊,讓她柔軟的身子整個貼附在自個兒身上。
她也會關心他、在乎他的心情嗎?
她一點也不像璇兒,臉蛋不像、聲音不像、身形不像……說到底似乎沒有一處相像,但是憑藉著她肩上的刺青,他便認定了她。可她與璇兒之間的差距太大,大到令他難以置信她便是轉世後的璇兒。
到底要他如何做?是接受她,還是放棄她?
他已經等了十幾個春秋了,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夠等多久,一旦錯過了她,面對的未來可能便是這般放浪至死;但是面對她,他又無法用面對璇兒的心那樣待她。總而言之,倘若她不是璇兒轉世的話,他根本不可能會喜歡她。
抱著這樣的心情是幸還是不幸?
他不想要再一個人面對無窮無盡的孤單,和那種獨自飄零的空洞,他想要一個確切的未來,想要一個可以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是她嗎?會是她嗎?倘若不是呢?要他如何面對幻滅的未來?
「我……」
嬌顏持續發熱著,只為了他黑曜石般的幽晦眸子裡閃動著教人心疼的光芒,蘊藏著教人不捨的悲絕。
「矞皇,這是怎麼一回事?」醉仙一掀開帳帷,便見到這古怪的一幕。
「醉仙?」他仍是笑著,像是沒有靈魂般的空洞。「來,到這兒來,再陪我喝一杯。」
他將懷中的炎燏煌抱起,讓她端坐在自個兒的懷裡;而炎燏煌不解的眸子睇往走入房內風姿綽約的女子,審視地挑起眉,注視著她纖腰輕擺、蓮步輕移的淑雅豐姿,再睇著笑咧嘴的闕門矞皇,沒來由的一把火燒上了心頭。
她到底是誰?
方纔她大搖大擺地進入醉仙閣,是沒仔細地瞧這是什麼樣的地方,但以眼前的情況瞧來,這裡八成是娘所說的、男人最愛去的勾欄院。
聽娘說,那裡的女子個個美若天仙、秀色如畫,那些鶯鶯燕燕,曲意承歡,為的便是留住每一個上勾欄院的風流客,而他……該不會是為了她,才流連忘返的吧?
「來,讓我敬你一杯。」
他睇著醉仙,拿起矮幾上頭的龍騰青瓷杯,豪爽地大口呷著;而醉仙見狀,堆起滿臉的笑意,才拿起酒杯回敬,卻被炎燏煌一掌撥掉。
砰的一聲,驚回了闕門矞皇縹緲的神智。
「燏煌,你這是怎麼著?向醉仙道歉!」闕門喬皇不悅地喃著,氣惱她沒有半點女子該有的度量和雅興。
「偏不!」她對著他吼了一大聲,強自撐起他沉重的身軀,直往門外走。
笑話,他自個兒說過要娶她為妻的,而現在他竟然要她向一個勾引她夫君的女人道歉?門兒都沒有,她做不到!
「燏煌,你到底在做什麼?」闕門矞皇無奈地歎口氣,隨即雙腳著地睨著她,想搞清楚她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你倘若要玉玲瓏的話,我可以老實地告訴你,玉玲瓏不在我身上,你不用在我身上大費周章。」
玉玲瓏?這塊稀世的雪玉價值連城,自然是所有偷兒的最大目標,而像這般膽敢在他面前直接索取的,炎燏煌是頭一個,可謂奇葩。
她不是因為宿命的牽引而來到他的身旁,而是因為玉玲瓏。可笑的是她居然一點也不知道玉玲瓏代表了什麼意義,只是一味地想要得到它,無視於他的心情、他的等待。
是誰說可以天長地久、地老天荒的?是誰說即使轉世輪迴之後,她一樣會記得他的?謊言,根本是天大的謊言!她根本就不記得他了,甚至連當初兩人定情的玉玲瓏都給忘了。
換了身形、換了個性,只是一個無恥的宵小,而他等了那麼久,這便是他等待的代價?真是可笑。
「誰跟你提到玉玲瓏了?」炎燏煌突地槌著他的胸,又道:「是你佔了我的清白,還說要娶我的,而現在你卻待在這種地方,你到底是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告訴你,我是絕對不可能允許我的夫君背著我,做出背叛我的事情,你最好從今而後不要再到這種地方,要不然我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她口齒伶俐地說著,恍如幾道凌厲的驟雨打在他的身上,狂烈而囂獗,不禁令他一愣。
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闕門矞皇斂眼瞅視著她,望著她漲紅的粉臉隱隱地透著一股酸意,她是在吃味嗎?
「你不愛我來這兒?」他抱著僅剩的自信問。
「有哪一個女人有那麼好的度量,可以接受自個兒夫君身邊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娘無法接受,遂她也無法接受;是誰說女人便得守著三從四德的?她偏不遵守那種傷害自己的蠢規定。
那些自喻為貞婦的女子,大方地讓出自個兒的夫君,定是因為她們根本不愛自己的夫君,倘若是她的話,她才無法接受呢!
倘若闕門矞皇敢再到這種地方來的話……咦?她在想什麼?她方才說了什麼?
她怎麼會這樣子告訴他?他根本不是她的夫君,而且他還十分厭惡她偷兒的身份,而她不過是來同他解釋一番,怎麼說著說著,卻變成這個樣子?
「等等!我說錯了,我的意思是說……」
炎燏煌忙不迭地解釋著,他卻仰頭大笑,愛憐地摟著她往外走,壓根兒不理睬她到底忙著解釋什麼。
「闕門矞皇,你聽我說,事情不是那樣的,我……」
「天氣這麼好,我們搭畫舫遊湖去。」不管她的心意到底是怎麼回事,至少他聽出了她滿腔的酸意。
「咦?」
***
「你會不會覺得這個地方似曾相識?」
闕門矞皇慵懶地斜躺在畫舫邊,稍嫌失焦的眸子睨往蒼翠的湖水倒映著灰茫的天,大手探入湖中,輕輕地撩撥著仍帶著寒意的湖水。
「你怎麼知道?」
炎燏煌停止了四處張望的舉止,微蹙著眉,不悅地睨著他邪氣的笑。
真是的,一個大男人得為妻兒工作,怎麼可以整天流連在勾欄院裡,一去便是十數天?瞧他渙散的眼,分明是尚未清醒嘛,否則怎麼會在這麼差的天氣裡遊湖?
她抬眼瞟了一眼烏雲密佈的天空,不由得又歎了一聲;像他這個樣子,要她怎麼跟他解釋玉玲瓏的事?
「你對我……」闕門矞皇的猿臂一探,輕而易舉地將她拽入懷裡,醇厚的酒氣噴灑在她的鼻息之間。「是不是有點不一樣的情感?」
她是璇兒吧?告訴他她就是璇兒,讓他可以不用再等待下去,可以不用再渾渾噩噩地過日子,頹喪地沉淪在醉仙樓。
「你……你羞不羞啊,問這什麼問題?」炎燏煌羞澀地大吼著,掩飾自個兒不自然的神色。「我有事情想要同你說,你可不可以清醒一點,讓我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麼要玉玲瓏。」
闕門矞皇挑眉低睨著,突道:「不聽,我不想聽!」
酒催化著他的感官,刺激著他的本能,況且軟玉溫香在抱,他豈有不動心的道理?
他摟緊她,倏地烙下索求的吻,放肆地圈畫著她粉嫩的唇,趁著她驚慌微噘雙唇之際,狂然探入她的口中,追逐著她不知所措的舌,舔逗著她細滑的貝齒,沿著口內撫誘著。
「嗚……」
她的小手直抵在他堅硬的胸前,不懂他為什麼突地吻她,不懂他的氣力怎會如此強大,彷彿要將她勒斃似的。
「璇兒……」他將她壓制於舫邊,狂熱的吻幾欲烙下她雪白的肩。
炎燏煌大口地呼吸著,對於他強勢的汲取,感到前所未有的駭懼,只能不斷地掙扎著,在心湖上激盪出危險的漣漪。
「闕門矞皇,你現下是在喊誰?」她放聲大吼著,雙手不客氣地槌著他的胸膛。「我告訴你,我炎燏煌是個偷兒,不是個鴇兒,你可不要喝了點酒,就想要佔我的便宜。」
可惡,他是把她當成什麼了!
虧她還好心地想要跟他談清楚,一心想要將他帶離醉仙閣,脫離西域毒香的禁錮,而他竟然這樣子對待她。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夫君嗎?夫君這樣對待你是正常的,你不需要害羞。」闕門矞皇輕聲喃著,噙著邪佞的笑。
「你不可理喻!」炎燏煌怒吼了一聲,再也管不了自個兒正身置湖心,急忙將他推開,轉而站起身。
然而兩人在畫舫上頭的舉動卻令畫舫失了重心,不斷地搖晃,炎燏煌一不小心,便被搖入湖中……
「燏煌!」
撲通一聲,掀起激揚的水花,纏在腦門的酒氣突地揮發,他旋即躍入湖中,揮著有力的臂膀直往載浮載沉的炎燏煌泅去,艱險地將她撈起,推到畫舫上頭。
「燏煌,你沒事吧?」
他抱起濕漉漉的她,大手輕拍著她蒼白的小臉,使力擁緊戰慄不已的她,一顆心狂顫如擂鼓,混亂無章地失了序。
「我……」炎燏煌睞他一眼,原本是氣他的,但見他憂心忡忡的神色,便忘了自個兒還在生氣。「湖底的水很冷,我嚇了好大一跳。」
她雖然走遍五湖四海,但爹和娘卻因為她怕水,遂不曾要她學習泅技,以至於她見到水便會發抖,更遑論要她泅水了。
「冷嗎?你冷嗎?」闕門矞皇急切的問著,冷厲的眸中是說不盡的酸楚和擔憂。
天,他怎麼可以因為一己之私差點害了她?這湖雖不算深,但只要是不會泅水的人落湖,一樣可以使人喪命。
他不能想像她再次離開他的生活,他不能接受……
「我……沒事……」
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不過是喝了一點水,身上全都濕了,除此之外沒別的問題,他幹嘛急得像是她快不行了似的?
「不成,我帶你回山莊。」
他低喝了一聲,大手輕抹著她不斷滴水的髮絲,抬起魔魅駭人的眼,直視著距岸邊約十幾丈的距離,當下解開腰帶往湖面一扔,隨即提氣抱起她,縱身躍起踩在束帶上頭,再借力使力地飛躍,一跳躍至岸邊,直往沄湧山莊飛奔前去。
這是怎麼回事?
炎燏煌瞪大眼,沒想到他的武功如此精妙。他的體魄挺結實的,不過倒沒想到他如此墮落地笙歌達旦,還可以擁有如此深厚的內力,真是讓她開了眼界。
不過,她只是落水罷了,用得著這麼緊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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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矞皇……」
女子嬌柔無力的嗓音噙著濃濃的鼻音,低低切切地喚著,彷彿用盡僅剩的力量呼喚著。
誰啊?又是誰在喚她?
炎燏煌痛苦地翻了翻身,才以為這一陣子得以好眠,想不到又故態復萌,恣意地騷擾著她的心。
「矞皇,快來……」
如泣血的黃鶯,啾啼最後一聲之後便是急促的呼吸聲,彷彿在和這個世界爭鬥,想要再多爭得一點時間。
「去叫矞皇來,快!」
紛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喧嚷的呼叫聲,緊緊地攫住炎燏煌的腦海,刺痛著她的雙眼,揪扯著她的靈魂。
是誰?到底是誰在喚她?
***
不安地輾轉,直到炎炳煌不甘願地放棄掙扎,艱澀地張開雙眼;然,甫張開眼,隨即對上一張疲乏的俊臉,閃耀著傲氣的黑曜石眼瞳黯然失色,常勾在唇角的笑意消逝,連堅毅的下巴亦佈滿初生的鬍髭。
「你!?」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她已經睡了很久了,否則他下巴的鬍髭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覺得舒服一點了嗎?」瞧她警戒地防備著,闕門矞皇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什麼舒服了一點?我怎麼了嗎?」她蹙起眉,坐起身子睞著他。「我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啊。」
倘若要說真有不舒服的地方,大概只能說她肚子餓了……
「真的嗎?」他想要探出大手輕撫炎燏煌的額,卻又怕自個兒的唐突會讓她駭懼,不禁沮喪地收回手。
「喂,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幹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不悅地挑起眉,無法接受闕門矞皇突然變得很和善的模樣;他該不會有什麼意圖吧?她記得在遊湖時,若不是他對她輕薄的話,她也不會摔落湖底。難道他是感到愧疚?
不過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功夫竟是恁地了得,心想還好她沒有跟他硬碰硬!要不然的話……
炎燏煌怯怯地覷他一眼,發覺他還在盯著她,她俏臉一紅,又趕緊別過臉去,不敢盯著他;但即使她不盯著他,她也可以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直纏繞著她,令她的心不由得漏跳了數拍,連手心也不由得滲出汗水。
幹嘛,她可是受害者耶,為什麼她還要接受他審視的目光?
炎燏煌忿忿不平地抬眼瞪視著他,然而一對上他深邃的眸子,她不由得又舉白旗投降,百般不自然地道:「喂,你到底是在看什麼?」
她是長了天花,還是出了麻疹?
「看到你的氣色好多了,我也跟著安心了。」闕門矞皇輕輕地勾笑,看起來好像真的安心了。
「我又沒有怎麼樣,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簡直快昏了,她又不是第一次溺水,也不是第一次昏倒,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闕門矞皇淡然地道,感到自個兒緊握的手甚至還隱隱地發顫。
當他發覺怎樣都喚不醒她時,他的心幾乎快要停止了,險些要隨著她微弱的脈動而猝止。那感覺就像是十幾年前的惡夢又回頭一般,他被困在真實的夢魘裡,卻只能無奈地掙扎。
爭權、奪利又能如何?即使當了皇帝也無法強求長生不老,即使搜刮盡天下的財富也無法強求璇兒的生命。
他擁有的一切都無法挽回璇兒的生命,宛如他即使武功蓋世亦無法抓回燏煌的神智;他好怕,不只是雙手,就連縹緲的靈魂也為之撼動不已,那樣的恐懼深植於心,仿似在等待情緒波動的一天,便會隨之破繭而出。
「我?」不會吧?
她的身體有這麼差嗎?她從小到大都不曾得過什麼病,別說是病,就連風寒都不曾染過,怎麼可能因為掉入湖中便昏睡個一天一夜?
「我很怕,很怕你會那樣子再也醒不過來……」闕門矞皇瘖啞地道。
他在動搖,被她羸弱的氣息所撼動。他不敢相信她可以在他心中激起如此強大的漣漪,不敢相信自己在尚未證明她是否為璇兒之前,便如此悚懼失去她。
倘若她不是璇兒,那麼她會是誰?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像璇兒那樣左右他的心思,那樣令他打從心底寒顫不已,彷彿置身於狂亂的大海中,他卻渺小得救不了他心愛的人。
他厭惡這種感覺,卻又打從心底明白自己的無能。
「你在胡說什麼!我的身體壯得像頭牛,怎麼可能會醒不過來?」望著他仍惴惴不安的模樣,炎燏煌不禁也感到愧疚。「你放心好了,我們做偷兒的,身子定是要鍛煉一番,你可不要把我跟一般的姑娘放在一塊兒比較。」
「是嗎?」他深情地凝睇著她,向來輕蔑的眼眸不再如以往那般傲視,反倒染上了沉痛的抑鬱。
他曾經那麼痛不欲生地失去過一次,絕對不能再失去第二次,否則他或許會懦弱得不敢再活下去。
「喂,你不要這個樣子嘛。」她幾乎是哀求著。
她又不是病貓,幹嘛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她會不好意思的。
「你要留在我的身邊,沒有我的允許,千萬別擅自離開。」闕門矞皇輕喃著,緩慢地接近她。發覺她並沒有抗拒,才又慢慢地將唇貼著她的,柔柔地摩挲著,細細地品味著,以證明她的存在。
「你……」炎燏煌羞怯地往後退,垂下水眸。
他到底吃錯了什麼藥?一會兒對她好,一會兒對她壞,會不會改明兒個,他的性子又犯了,又要斥罵她一頓,然後消失不見?
其實會擅自離開的人是他,她可都乖乖地待在山莊裡等他……呃,不,她是在等玉玲瓏。對了,她還要同他提玉玲瓏的事呢。
「我要跟你說玉玲瓏的事。」
「倘若你真的想要的話,我會把玉玲瓏交給你。」
「咦?」
她有點搞混了,不太清楚他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要給她玉玲瓏?可之前他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怒不可遏,甚至還陷在醉仙閣那個風流窩裡?
「就算是我要迎娶你進門的定情物。」闕門矞皇沙啞地喃著。
他不能沒有她,會令他如此不安而悚懼的只有璇兒,而她定是璇兒轉世,否則他豈會這麼輕易動情?
十幾年來,他的心在璇兒死去的那一刻也跟著死去了,他沒有辦法對任何人動情,不管是愛情抑或親情;惟有她,再次踏入他的生命裡,他才感覺到情緒的波動。
在第一眼見到她時,便該認出她來的,便該知道她不是尋常的女孩兒,要不然他的心怎會如此恣意地因她漾起漣漪?
她不是璇兒,卻又是璇兒。闕門矞皇突地頓悟,她們兩人之間有太多的相似,又有太多的差異,然而她肩上的刺青卻證明了一切,在他胸膛中跳動的心也說明了一切。
「迎娶我進門!?」
炎燏煌嬌啼了一聲,清麗的小臉一片紅暈,耳邊轟然響起共鳴,腦袋倏地空白混沌。
他要娶她?難道是因為她在醉仙閣說了那些話,他才這樣想?
不是的,她不是要他娶她,她是因為他佔了她的清白,才想要他負責……呃,也不是負責,她只是有點生氣他怎麼可以沉淪在那種地方,只是有點不滿他怎麼可以迷醉在那種地方,她不是想嫁他,她只是……
她都快要搞不清楚了!
「倘若你要玉玲瓏,你就一定要嫁給我。」闕門矞皇煽惑地道,像個可惡的惡鬼想要引她沉迷。她尚未想起他也罷,尚未愛上他也無所謂,留她在身邊,他可以從頭再愛她一次。
他忘情地舔吻著她完美的胴體……糾纏著熱火和情慾,焚噬著她,也燃燒著自己。
***
「肚子餓了嗎?我去幫你拿糕餅。」
噬人的熱情退去,曖昧猶在,麝香仍令人臉紅地揮發在房內,然闕門矞皇卻起身整裝。
炎燏煌縮在被子裡頭,他瞧不見她的反應,只瞧得見一雙小腳丫露在外頭。
「怎麼了?」他俯近她低問道:「是不是又有哪裡不舒服了?」
他擔憂地探視著她,怕自個兒一時情慾失控,又不自覺地傷了她。
「我要吃糕餅,你趕快去吧!」她伸出雪白的玉臂推著他散發醇厚氣息的臉,巴不得他趕緊離開這裡。
「你真的要吃嗎?」
他舔撫著她的指尖,將她玉蔥般的指尖含入口中,嚇得她裹著被子躲進床榻內側。
睇著她做拒絕狀地往後縮,他非但不覺怒意,反倒勾彎了唇。
「你、你這個登徒子!」炎燏煌用被子把自己整個人裹得密不透風,才顫巍巍地探出玉指,直指著他勾笑的俊臉。「我告訴你,我的肚子真的很餓,你、你趕快去拿糕餅來,快!」
她哪裡餓了?不過是希望他趕緊離開她的視線罷了。
他不是要出去嗎?去啊、快去啊,幹嘛留在這裡礙她的眼?幹嘛特意羞辱她?是要恥笑她方才像個蕩婦似地纏著他嗎?
「真的餓了?」
瞧她一副巴不得他趕緊離開的模樣,闕門矞皇反而舉步不前,一雙戲謔的眸子睨著她,百般挑釁的意味濃厚。
「我餓了、餓了、餓了,我要吃糕餅!」她像是發瘋似地吼著,素淨的小臉卻染上了令人更想戲弄她的醉艷。「你不是要拿給我吃嗎?還不趕快去!」
她簡直快要瘋了,快要被他可惡的笑容給搞到崩潰。
「好。」他唇邪氣地勾起,笑得魔魅惑魂。「我這就去,娘子。」
「誰是你的娘子!」
炎燏煌順手抄起枕頭,便往他走出去的方向丟去,然而卻遺憾地錯過了目標,惹得他笑得更放肆,而她則是羞得無臉見人,直拿被子把臉給包住。
可惡,才不過一下子而已,他的態度怎麼會差這麼多?
這會兒,她總算知道為什麼娘一惹爹生氣,便會把爹拐進房裡了。
唉,最可怕的是她竟然不討厭和他發生肌膚之親,只因她的眼中仍映著他英勇救她的模樣,還烙著他為她擔憂的悲悵神情!
不過,她在這裡已經耗了太多時日,她必須趕緊將玉玲瓏交回去,再來處理闕門矞皇的事情;一切得先以神偷世家為優先考量,要不然別人會以為她纖手神偷炎燏煌是個笨偷兒,不過偷一件寶物罷了,居然過了一個月了都還搞不定。
只是要怎麼告訴他?
還是乾脆別說了,反正她還是會回來向他負荊請罪的,那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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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這是什麼?」
繆璇睇望著手中白皙潤澤的玉石,再抬眼詢問闕門矞皇。
「玉玲瓏。」他淺笑著。「這可是我的寶物,送給你。」
「送我?」她瞠目結舌。即使他不說,她也猜得出這玉玲瓏絕非俗物,豈能隨意送給她?「不好,你還是自個兒收著吧。」
「不,我只給你。」他斬釘截鐵地道,年少的俊臉上有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但是——」
「爹說過,只要是我喜歡的人,我便可以將這玉玲瓏交給對方。」他低調地提示著她。
「難道說……」繆璇恍然大悟地睇著他,滿心的不捨;要她怎麼忍心讓他這麼年輕的生命,為了她這個即將不久人世的人耗竭呢?「不行!你還是送給其他姑娘家吧。」
「我只給你,倘若你不要的話,我就把玉玲瓏摔破。」
他作勢要搶走她手中的玉珮,卻被她制止。
「先放在我這兒吧,倘若你需要的時候,再來找我拿。」算是替他保管吧。
「我說了,我只給你……」
***
「你先到馬車上等我,我隨後便到。」
闕門矞皇牽著炎燏煌上馬車,簡單地囑咐了幾句話,便轉身往內院走去。
「大哥,大清早的,你打算上哪兒?」闕門矞夐有點意外地在一大清早即看到自個兒的兄長。
這幾日來,他直鎖在門裡照顧那個不知打哪兒來的小姑娘,這下子又不知道他要帶著她上哪裡去了。
能見到大哥不再如行屍走肉般地四處游晃,倒也算是佳訊一樁,不過倘若太癡迷的話,怕是適得其反。
「我帶著燏煌到璇兒的墓前去。」他淡然地道,一手勾起置於大廳的謝籃,便打算離開。
「到璇兒的墓前?」闕門矞夐有點詫異的問。
真是絕了,他知道炎燏煌在大哥心目中的地位定是不凡,但是帶著她到璇兒姐姐的墓前,似乎有點古怪。
「我要把玉玲瓏交給煌兒。」他淺然勾笑。
他從不曾將玉玲瓏放在身上,自爹將傳家之寶玉玲瓏交給他之後,他便把玉玲瓏交給璇兒,直到璇兒離開人世之後,玉玲瓏便隨著璇兒葬在墓底,畢竟是他承諾要交給她的,他便不會再將玉玲瓏取出。
但事出有因,倘若燏煌不是璇兒,他便打算讓玉玲瓏永世埋於墓底。
「為什麼?」
天啊,他沒想到大哥對炎燏煌的寵愛,居然可以讓他願意將玉玲瓏交給她,這豈不是意味著她的重要性已經大過於繆璇?
大哥能夠重獲紅顏知己,能夠自繆璇的愛戀中獲得解放,對大哥而言是一大美事,他心裡亦是欣慰,但要將玉玲瓏交給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他非得查清她的底細不可。
「因為她就是璇兒的轉世。」
闕門矞皇望著他一臉的不以為然,逕自笑著,隨即離開了大廳;現下他還有事要忙,待他回來再同弟弟解釋分明。
不會吧?
闕門矞夐瞪視著兄長離去的背影,腦袋轟然巨響——
她一點都不像繆旋,不管是臉蛋還是身形,無一處相似,為什麼大哥會認為她是繆璇的轉世?
可惡,這八成是炎燏煌對大哥說了什麼,否則依大哥對繆璇的依戀,怎麼可能會看不清兩人之間那麼大的差異?
她到底是對大哥下了什麼蠱,否則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
而現下只能等著探子回報。
***
「你是不是對這裡感到似曾相識?」
坐在舢舨上頭,闕門矞皇靠在篷邊,一雙湛然的眸子直睇著炎燏煌東張西望的忙碌模樣,唇邊的笑意更深。
有太多表象指證歷歷,倘若他再看不出她的本性的話,豈不是白費了他和繆璇十幾年來的相處?
他聽矞夐說她可以在梅園和杏園之中來去自如,身邊沒有任何奴僕帶路,不將那些八卦陣型的迷宮看在眼裡;倘若她不是璇兒的話,又要如何解釋初次進入沄湧山莊的她,竟會把沄湧山莊的地形摸索得一清二楚?
「喂,你怎麼會知道?」
她驚詫不已。難不成是因為她的臉上神情淨是疑問,他才猜中了她的心事?
「怎麼老是喂呀喂地叫,你應該要喚我一聲矞皇。」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拉到身邊,放肆地汲取她身上杏花的香氣。
「不要,叫你像是在叫自己的名字,聽起來古怪極了。」炎燏煌的頭一偏,小臉微微地漲紅。真是的,天底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她的名字偏與他的一樣,以往她不會覺得怎樣,現下卻覺得有點難以啟齒,總覺得要她喊他的名字,倒不如喂呀喂地喊,還來得親切一點。
「怎麼會?」他不理她,逕自纏著她,整個人將她緊緊包圍,壓根兒不理睬現下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儘管江面的霧氣重,但並不代表其他的船上的人不會瞧見他們在做什麼勾當。
「喂,你別這樣子摟著,別人都在瞧了。」她阻止著,卻只能無奈地偎在他的懷裡,享受他的寵溺。
「要瞧便讓他們瞧。」闕門矞皇偷了一個香吻,恣情地再往她雪白的頸項襲去。
他擁著她,瞧她羞怯的掙扎著,不禁放聲大笑,那種充實感再度塞滿胸臆。
他以為他不可能再擁有這樣的喜悅,他以為他不可能再回復以往的意氣風發,但老天終究是憐惜他的,自然會還他一個公道,再將璇兒帶回到他的身邊,填補他殘缺的心。
「你、你、你……放開我,我要吃杏花糕,我肚子餓了,你放開我!」炎燏煌將臉埋入他的懷裡,想要阻隔船家和鄰近如箭般凌厲的視線。
可惡,他這個人的性情也未免太過於舛變了?
一會兒對她疼入心坎,一會兒卻又對她鄙夷有加。唉,他到底是怎麼看待她的?難不成他真想要娶她為妻?
可她還有一大簍的話還沒同他說,倘若同他說了,他會不會又翻臉不認人?
唉,要怎麼辦?
炎燏煌接過闕門矞皇遞過來的杏花糕,瞅了一眼他萬般寵溺的眼神,不禁將粉嫩的小臉垂得更低了。唉,他幹嘛沒事對她這麼好?這麼一來,她連要先發制人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知道要怎麼跟他提玉玲瓏的事。
「改日我再帶著你回大別山,同你的爹娘正式提親。」他輕聲地說著,大手仍佔有性地撫著她滑細的檀木髮絲。
「嗄?」
她倏地咳了一聲,使勁地拍打著自個兒的胸脯,直要將梗住的杏花糕拍下,更要將滿心的驚愕一併拍下腹。
「怎麼?連吃個糕餅也噎著了你?」他的大手如風地輕拍著她的背。
「太好吃了。」炎燏煌心虛地說著,不過好吃倒也是真的,只是他幹嘛在這當頭提起這件事?
他不是在說笑啊?她一直以為他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他是真的有這個打算。她跟他根本就不熟,哪裡算得上論及婚嫁的地步?提親……要是爹跟娘知道她偷個玉玲瓏偷到把自個兒給賣了,不知道會怎麼想。
「杏花糕可是用蘇州出產的紅粳稻磨製成粉,再細熬成糕,除了我沒有人會這項絕學。」闕門矞皇威逼不成,這下打算改為利誘。「你若是待在沄湧山莊的話,就可以吃這種糕餅,吃到厭倦為止。」
「真的?」她挑眉睨他。
雖然她不知道他說的是否屬實,但這杏花糕確實是好吃得讓人想要把舌頭給一併吞下,倘若可以一直吃著……想著想著,一個不小心,口水又快要滴落,她便趕緊吸進去。
「春天有杏花糕,夏天有冰鎮蓮子湯,秋天有桂圓棗子糕,冬天便會有冰醉蜜梅,自然在其他的時令裡亦會有其他的糕點;不管是宮內御食燕窩榛果,還是北方名食油淋頂皮酥,還有……」
「不要再說了!」
她呆愣著雙眼,不斷地將口水往下嚥,覺得快要被自己的口水給淹沒了。
天,倘若沒吃到這些東西,她豈不是虧大了?
她需要考慮,得要好好地衡量得失才成。
「主子,到了。」
船家突地喊了一聲,炎燏煌一抬眼,便瞅住闕門矞皇突地黯然失色的隱晦眸子。
咦?這不是那一天,她初次與闕門矞皇碰頭的地方?她記得在岸的那一邊有一座墳,而那天他則像個傻子似地坐在墳前瞧得失神。而今他帶她到這裡來是什麼用意?
「下來吧。」
閥門矞皇低沉不如方才嘻笑的語調,強自拉回她的心神,跟著他走下岸邊,來到那一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墳。
「你帶我到這裡來做什麼?」她不解地蹙緊眉,不太願意走到墳前。
墳地原本就是不祥之地,而她不只是因為這個膚淺的原因,更是因為來到這裡便會讓她想起闕門矞皇晦暗的神情,那會令她難過。
「你不是想要玉玲瓏嗎?」他淺笑著,第一次感到自個兒來到這兒不再如往常那般痛苦。
「嗯。」
「那就等我一下吧。」閥門矞皇走到墳前,一雙高深莫測的眼直視著墳前墓碑,突地將碑給扳起,把手探進碑洞裡,嚇得炎燏煌忙不迭阻止他。
「喂,你瘋了?就算躺在裡頭的人是你的好友,你也不能隨意拆人家的碑石,這樣子是會招天怒的,你……」她斥責著,卻見到闕門矞皇的手自碑洞裡探出,拿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珮。「這是?」
「玉玲瓏。」他將玉玲瓏遞給她。
「這個?」
這就是玉玲瓏!?她大氣不敢亂喘,水眸直盯著手中渾圓柔潤的玉珮,望著那白皙如雪般清澈的玉玲瓏,眼裡飄著莫名的感動,淚水沒來由地直往下落。
是多麼的荒唐,但是她的心裡卻真實地傳遞出一道道疾厲的聲音,像是在告訴她,她終於得到了。
彷彿在歷經多年以後,她總算又再度擁有了它……
***
「你在房裡好好地躺著。」闕門矞皇身手敏捷地將臉色蒼白的炎燏煌放置在床榻上,隨即便往門外走,「我去差人打桶水來。」
炎燏煌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斂下恍惚的眼,小口地喘息著。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才一接到玉玲瓏,便覺得腦海中不斷地閃掠過古怪的畫面,直衝擊著她的心窩,像是在對她吶喊著什麼,直要將那些詭譎的畫面片段鐫鏤腦海。
她到底是怎麼了?不管她身子怎麼翻轉,那種椎骨挫髓的酸澀仍沉在心底。
「你還要再裝下去嗎?」
炎燏煌痛苦地睜開眼,睇著翩然進入房內的闕門矞夐,不解他為什麼會這樣對她說。
「你的目的不就是為了玉玲瓏,你不就是想要這一樣稀世珍寶而已嗎?纖手神偷炎燏煌!」闕門矞夐鄙夷地道。
「你……」
她痛苦地閉上死灰眼眸,身子不斷地輕顫,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底細,更不知道他對她說這一番話到底有什麼用意。
「我告訴你,你千萬別以為你跟大哥說你是璇兒轉世,你就可以因此進入沄湧山莊!」闕門矞夐逼近至她身邊。「沄湧山莊沒有你立足之地,倘若你真要玉玲瓏,你倒不如帶著玉玲瓏回去,別留在這裡騷擾我大哥的心神。」
據探子回報,她只是個偷兒,到沄湧山莊來不過是為了要偷玉玲瓏。
他無法原諒她為了得到玉玲瓏竟然編出這般喪心病狂的謊言,只為了騙取大哥的心;大哥的心仍懸在璇兒身上,只要以這一點當幌子,還怕大哥不上當?
但是大哥該如何自處?一旦謊言被拆穿時,她豈會知道大哥會如何作態?
「我不懂你的話……」炎燸煌支離破碎地道,只覺得心神幾欲衝出體外。
什麼璇兒?什麼轉世?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還要我說明嗎?」他輕佻起眉。「你騙大哥說你是璇兒轉世輪迴後的現世,再乘機騙取玉玲瓏。我道纖手神偷有多了不起?不過是較會耍嘴皮子罷了。」
「玉玲瓏是闕門矞皇交給我的,我並沒有騙他,也沒有逼他,更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什麼叫作璇兒的人……」她氣若游絲地開口,卻又突地發覺璇兒這個名字好似常常聽見,只是憶不起在哪兒聽過。
「你還想狡辯,」闕門矞夐怒斥一聲。「你明明知道這玉玲瓏是大哥送給璇兒的定情物,而你又假冒璇兒,只為了玉玲瓏;你用這種伎倆騙取玉玲瓏,實是令人輕蔑!」
炎燏煌無力地爬起身,氣喘吁吁,只覺得難以置信。她根本沒做那些事,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她?
「矞夐,是誰准你進來的!」
闕門矞皇提著一桶水,見著闕門矞夐咄咄逼人的氣勢,狂然地將他拽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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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第十章
一陣狂亂的腳步聲刺耳地傳來,夾帶著一聲撕心碎魂的怒吼。
「璇兒!」
到底是誰在喚她?她不是璇兒,她是燏煌。燏煌是夢中的男子,而璇兒則是夢中的女人;她是那個男子,即使這是她的前世,她的前世也應該是個男人,而不該是那個璇兒。
她不是璇兒,她不知道玉玲瓏為定情物,她什麼都不知道。
「璇兒,醒醒!」
那揪人肺腑、挫人魂魄的悲愴音調幽然傳來,化為低沉的啜泣,令她的心被狠狠地拽緊,掙脫不了那椎心泣血的痛楚。
她突地睜開眼,望著一個男人身穿喜服蟒袍,竄到她的眼前。
她不是璇兒,但是眼前這一個男人為什麼要一直喚她璇兒?
璇兒?是方纔那個人所說的璇兒?但是她根本不識她,而闕門矞皇怎麼又會與她的前世有關?
時光混沌地交纏在一塊兒,密密麻麻地混淆不清……
***
「該死,你對她做了什麼?!」
闕門矞皇擒住闕門矞夐的襟口,怒目欲眥、殺氣騰騰。
「大哥,她是冒牌貨,她根本就不是璇兒轉世,她只是一個偷兒。」闕門矞夐瞪視著他大哥,難以置信他竟是如此耳根子軟,如此輕易地相信她的片面之詞,甚至同他怒目相向,真是不可理喻。
「我早知道她是個偷兒,那又如何!?」他怒喝一聲。「只要她是璇兒的轉世,我可以不管她的出身到底是怎樣,就算她是個乞兒也無所謂!」
只要她能夠回到他的身邊,偷兒、乞兒又如何?
「大哥,她不是璇兒轉世,她不是!」闕門矞夐怒視著他,不想相信他居然這麼輕易地相信她。「她來到你的身邊,只是為了要偷玉玲瓏罷了,她根本只是一個下流的偷兒!」
啪——
闕門矞皇毫不留情的拳頭帶著噬人的怒氣往闕門矞夐的臉上落下,只見他狼狽地跌落屋外,嘴角甚至還溢出血水。
「大哥?」他錯愕極了。
「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他冷鷙地道,湛然的眸子化為陰暗。
「大哥,你被她騙了,你清醒一點。」闕門矞夐抹乾唇角的血,瞬地站到他的面前;他不相信大哥居然為了炎燏煌打他,他知道大哥因為璇兒姐姐的死而抑鬱不已,但是沒想到他竟是如此地糊塗、荒唐!
「我的事我自有斟酌,用不著你多嘴。」闕門矞皇睇著弟弟淌著血絲的唇角,心中閃過一絲懊悔,卻又惱他欺侮了炎燏煌。「找個時間,我會同你說個分明,現下你先出去吧。」
「大哥……」
闕門矞夐吶吶地喊著,卻見他把門給掩上,不由得惱怒地往大廳走去;而闕門矞皇則憂心地走到床榻邊,注視著一臉慘白無血色的炎燏煌,整顆心都被她懾人的死氣給揪疼了。
「煌兒……」他驚懼地探出手,輕撫著她神色詭異的臉蛋,卻見她把臉一偏,隨即閃入床榻內側。
「你不要碰我……」炎燏煌氣喘吁吁地喃著,粉杏色的唇瓣仿若雪色。
「你身子不舒服,得要快點躺下。」他向前一步才按住她的肩,卻見她悲絕地睇著他。
「誰是璇兒?」
「呃……」他一愣,沒料到她會在這當頭問到這個問題。
告訴她又如何?她根本不記得那一切了,是不?
「是不是那座墳的主人?」她哀惻地問道。
渾渾噩噩,她的腦袋亂成一團。有一道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喊著,淒厲地發出共鳴,撕扯著她的靈魂。
「你就是璇兒。」闕門矞皇淡然地回答。
原本打算只要她想不起來,他便不願意再提,畢竟當她身為璇兒時所經歷過的折磨,他並不想讓她知道,不想讓她憶起,但是她已然問起了,他能夠不告訴她嗎?不告訴她的話,她會願意待在他的身旁嗎?他沒有辦法再忍受孤獨、寂寞,他一刻也少不了她。
「你在說什麼?」她突兀地笑著。
她是璇兒?他到底在說什麼?她是炎燏煌,她……
她的腦海中突地閃過數道畫面,有喜、有怒、有悲,有太多令她泫然欲泣的情緒,還有各式的季節,各樣的景致,還有兩抹身影,一個是她沒見過的女子,另一個是……闕門矞皇!
為什麼?在夢中不斷翻掠過的畫面會在此情此景中出現?為什麼她的夢境中會出現闕門矞皇?
「難道你對沄湧山莊沒有任何感觸嗎?」他苦笑地坐到她的身旁,想要安撫她激動的情緒。「倘若你不是璇兒,你又怎麼會知道沄湧山莊的八卦迴廊各自通往哪一座園子?」
「我?」她呆愣著。
對了,她怎麼會知道?她一直覺得這裡很熟,有可能是因為爹和闕門家有交情,曾經帶她來過,她才會有印象的,不是嗎?否則還能有哪一種解釋?
「你對這裡有著特殊的情感,你對我有著莫名的熟悉,是不?」他輕聲地道,像是個勾引人墮落的惡鬼。「你對錢塘的江水風采、對西湖的畫舫戲水都有印象的,是不?」
炎燏煌瞪大失焦的眼眸,飄浮在現實與虛幻之中,不搖頭卻也否認不了。
「那是因為我帶你去玩過,你一定有印象的,是不?你說過,即使轉世之後你還是會記得這一切,只要你用心地想一想,你一定會想起我的。」瞧她木然地瞪視著他,他的心像是被利刃穿透般地淌血。
他不想逼她,然弦已上弓,他能不說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炎燏煌駭懼地搖頭,流轉著失神的眼,偏是不願與他對視。
「在這個沄湧山莊裡,到處都有著我們的蹤影。你的身子不好,我就抱著你賞杏花綻、賞蓮花開、賞楓葉落、賞梅子結……吃著杏花糕和冰醉蜜梅,配著上等龍井茶。你的身邊一定都會有我,直到你離開我的那一刻。」
兩小無猜的愛侶,儘管訴盡千言萬語、誓盡海誓山盟,仍是敵不過老天的摧殘;他曾經那麼地痛不欲生,來來去去地逃開又歸來,直到他厭倦了、認輸了,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他又遇見了她。
要他如何放得了手?長達十五年的等待,這樣漫長的等待幾乎耗去了他的熱情、他的生命,只差那麼一點點,他便要化身為厲鬼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再說了!」她揪著髮絲,悚懼著自己竟然在腦海中把他所敘述的情景描繪成圖,而那些圖卻是恁地真實、活地鮮明,彷彿就在昨日,彷彿就是現在。
但是,畫面中的那個女子不是她、不是她!
她像是個旁觀者,目睹著一場悲哀的死別,那只是一個故事,那只是一個夢,棲息在她的心底。
「你想起來了是不!?」
闕門矞皇的雙手強硬地將她摟入懷裡,讓她在他的懷裡掙扎,讓她的心跳熨貼著他的,讓他知道她還活生生地存在他的面前。
「沒有!」炎燏煌自他的懷裡探出,怒斥道:「你瘋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事,你不要自以為是地認定!」
那場夢裡沒有她,卻有著他和闕門矞皇口中的璇兒!
她曾經天真地以為那些夢境是她的前世,她一直以為那個女孩子是喚著她的名,沒想到事實與她的揣測有九成的相近,然而夢境中的男女卻都不是她,她自始至終只是一個看戲的人,看他們的喜怒、看他們的悲樂。
「你錯了,你肩上的刺青是你無法否認的證據,因為……」闕門矞皇猛地撕開她的衣襟,露出肩上緋艷的字。「這兩個字是我替你刺上去的,是你要我替你刺上去的,是你說你不想忘了我,我才願意在你身體病弱的時刻,還替你刺下這兩個字,你的名字是來自於我的名字。」
「不是的。」她無助地搖著頭,感覺心一下地縮緊,狠狠地束住她的呼吸。
他所說的事,像是一個悲傷卻又真實的故事,然而他講得再真實,那故事中沒有她的參與,要她如何應諾他的話?
她不認識他,在還未來到錢塘之前,她只是個扶貧濟弱的偷兒,跟他所說的模樣差了不只十萬八千裡;她也感受不了他的情緒,感受不了那遙遠的夢境到底意味著什麼。
她是她,她活在現下,活在當頭,她聽不懂那古老的故事是在對她要求著什麼,然而她卻懂了他的心意。
原來他對她好,不過是因為他把她當成璇兒的轉世,就像闕門矞夐所說的,他不過是把對璇兒的愛轉移到她的身上罷了,她什麼都不是,她只是一個依附著璇兒才得到寵溺的傀儡!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認出你來,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他悲惻得宛如野獸哀鳴。「已經十五年了,璇兒……」
炎燏煌猛地將他推開,像是使盡了她全身的力量。
「我告訴你,你等了她十五年,我為你的深情感動,但是這不代表我要代替璇兒接受你的感情。她是她、我是我,就算我真的是她的轉世,但我只擁有我這一世的記憶,我沒有辦法接受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他的深情告白聽在她的耳裡是恁地刺耳,彷彿當著她的面對另一個女人訴愛,那她算什麼!
前世又如何,她只記得現在,她擁有的只有現在!
「你怎麼能這樣說?」他痛苦地瞇緊眼,冷厲而猙獰地審視著她無情殘酷的神情。「那種痛苦的滋味你永遠不會懂,那種等待的心情你永遠不會懂。自然的,你也不會知道留在這個世上獨活的我,是如何掙扎地過每一天;我不停地逃,想要逃到沒有你的地方,想要逃到嗅不到你氣味的地方,然而不管我怎麼逃、逃得多遠,終究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憑藉著你留下來的東西,等待著你的歸來。時間一久,茫然和空洞聯袂侵襲、悲慟和哀楚輪番上陣,直到我受不了折磨和時間的煎熬,我又逃了。像是在煉獄之中,像是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惡夢,我反反覆覆地逃,卻又反反覆覆地回到這裡,守著璇兒的杏園,守著痛苦的記憶,守著該死的約定,守到心魂皆碎,而你……卻是這樣待我!」
這十五年來的折磨,到底算什麼?是他不該等,是他不該抱持希冀,是他愚蠢地以為她一定會回到他身邊,所以他等……然而事實向來不如故事來得精采;不如故事一般可以擁有美麗的結局。
「我聽不懂!你去說給璇兒聽,把你所受的苦,把你所凝的情都告訴她,我不是璇兒,我是炎燏煌!」炎燏煌聲淚俱下地吼著,拒絕再聽他只對那一個女人:另一個自己深情的告白。
她疲憊不堪地站起身直往房外走,淒絕地撂下一句話:「我不過是個為了竊取玉玲瓏而來的偷兒,如今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喉頭哽著辛酸的淚水,令她只能無語地瞅視著闕門矞皇失神的俊臉,心被他狠狠地牽引著。「我要走了。」
璇兒擁有了他的深情,而她帶走他的玉玲瓏,一點也不為過吧!
她踉蹌地往上一躍,停在梅樹上,望著他兀自沉湎的側臉,淚水掉得更囂狂;他真的不留她?一廂情願的人不只是他一個……
***
「燏煌,娘給你帶了杏花糕,你要不要嘗嘗?」
傅芸娘拉著炎郡鴻,躡手躡腳地走入炎燏煌的房裡,就希望她能夠多睨一眼她手中香味四溢的杏花糕。
「出去!」炎燏煌趴在床榻上,頭也不抬,手上抓了東西便扔出去。
「燏煌?」炎郡鴻這下子可真的是被女兒嚇著了。
「我不想見人,你們都走開!」她撒潑吼著。
「可是我聽你娘說,玉玲瓏都已經到手了,倘若不交出去的話,爹怕你會喪失繼承人資格呀。」他小心地說著,並努力地在女兒擲過來的東西間跳躍著。
「玉玲瓏是我的,誰也別想要我交出去!」她倏地撐起身子,怒瞪著雙親。
「倘若你們硬要我交出去的話,我就死給你們看!」
可惡,那個該死的男人真的不來見她,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
她已經回來那麼多天了,他居然還不來找她?只要他願意再找她談一次,她一定會把話給說清楚,但是……
「燏煌,你到錢塘去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你跟娘說說吧!」傅芸娘坐到她的身旁。知女莫若母,自個兒的女兒有心事,她豈會不知道?可總得要她自己開口說,才能讓她的揣測落實。
「你不要問,我不想說。」炎燏煌一喃,淚水不禁又往下掉。
「燏煌……」瞧女兒落淚,炎郡鴻也慌了。
「老爺,外頭有兩個人要找小姐。」突地一名小廝在門外通報。
「不見、不見,小姐什麼人都不見!」他暴戾地吼了一聲,哪裡有心情理睬是誰要來探望女兒。
「我要見!」炎燏煌急急吼了一聲。
「嗄?」
炎郡鴻和傅芸娘不禁面面相覷。
***
遣開炎郡鴻與傅芸娘,炎燏煌坐在床榻上,她雙眼不敢隨意眨動地瞅著闕門矞皇頎長的身影,望著疲憊的他來到她的面前。
「你找我有什麼事?」她惴惴不安地問。
他的氣色不佳,他的神情彷彿他們初次相遇般地冷寒,她的心不禁隨著他的默不作聲而狂然顫竄著。
「我來向你要回一樣東西,纖手神偷。」他斂眼睇著她,表面上聲色不動,卻在心裡暗自竊笑。
「你!」他知道她真實的身份了?唉,說的也是,否則他怎麼能夠找到這裡來?「我醜話說在先,只要是我纖手神偷偷到的古玩,我是絕對不還的,除非你殺了我。」
想要跟她要玉玲瓏,再把玉玲瓏埋進冰冷的土底下,她千萬個不允,她寧可一死也不願意把玉玲瓏還給他!
「倘若你不還的話……」他大步走向她,睨著她驕縱蠻憨的甜柔表情上蘊藏著絲絲悲悵,唇邊的笑更深了。「那你就得跟我一道回沄湧山莊。」
「咦?」
她一愣,闕門矞皇隨即攫住了她柔軟的唇,狂烈而迫切地索求著她的甜蜜,大手更是不斷地愛撫著她的肩,滑落她的背。
過了半晌,她滿足地囈語了一聲,他才猝然停止,兩人對視著。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垂下眼羞於見他跋扈的笑。
「你這個纖手神偷偷走了我的心,倘若你不把我的心還給我,那我只好把你擄回錢塘。」他著迷地輕啄著炎燏煌鮮嫩的唇,又道:「況且,你已經拿走了我的玉玲瓏,你豈能不嫁給我?」
「啊?」
「玉玲瓏是闕門家代代相傳的定情物,你帶走了玉玲瓏,便表示你已答允要嫁與我。」他淺笑著,放肆的吻逐一往下。
「我不要!」她執拗著。「我不要你再把我當成什麼璇兒,我是炎燏煌,我只當我自己,就算她真的是我的前世,我也……」
「我愛你、我要你。」
簡短的一句話,令炎燏煌忘了辯駁,忘了爭論,粉臉卻紅得像火一般,然她仍記得……
「不對,你因為愛著璇兒,知道我是璇兒的轉世才對我好,你不過是將你對璇兒的愛沿用到我身上罷了。」即使他所說的話很迷人,但她不會傻得在這時刻忘了自個兒是誰。
「誰說感情可以沿用的?」闕門矞皇懲罰性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儘管你是璇兒的轉世,但你跟璇兒一點都不像,不管是臉蛋、身段無一處相似,你要我如何沿用那一份感情?」
他的嗓音低柔粗嗄,勾魂攝魄地離間她的心。
「那你又怎麼會知道我是璇兒的轉世?」她的夢她從來不曾告訴任何人,他又是憑什麼認定她的?
「那是因為我愛你,只有璇兒的靈魂才能引發我的共鳴,遂我認定了你。」柔魅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陣陣響起,放肆地擄掠她的情。
「那說來說去還不都是因為璇兒。」炎燏煌噘起嘴道。
那她算什麼?
「我從未把你當成璇兒,因為你跟她一點也不像。」他笑得恣狂,輕捏了她粉嫩的頰。「璇兒是淺淺的笑裡摻著濃濃的悲,而你總是咧嘴大笑著,那麼燦爛耀眼;倘若你是盛陽,那麼璇兒便是幽月;璇兒的身子骨奇差,你卻身強力健;璇兒是大家閨秀,而你卻是山野村姑。但是你們的本質卻是一樣的,我才會沉淪在你粲笑的炫目豐采下。」
「是嗎?」她疑惑著。
「不准再反駁我,你不會知道當你無情地反駁我時,我的心有多痛。」他強將她壓倒在床榻上。
「但是那是因為你一直在提璇兒,我才……」就算是前世的幽魂也不能跟她搶奪這一世的情緣。
「噓,我們現在要辦一件正事。」他吻住她的唇。
「什麼正事?」她嬌羞地問。
「我要你替我生好多、好多的孩子。」他幽邃的眸子裡閃動著戲謔的光芒。
「我不要!」炎燏煌嬌嗄了一聲,推開他,卻又被他摟得更緊。
「那我去找醉仙好了。」他蓄意戲弄著她。
「不准!我絕對不允許你再到那種地方去。」她嬌斥一聲,緊緊地將闕門矞皇摟住,佔有性地抱著他。
他見詭計得逞,不禁邪氣地笑著,才要順著她,將她推倒,卻……
「大哥,你到底同炎燏煌談妥了沒有?我還要同她道歉哩!」
「滾!」
房內的兩人異口同聲地喊著,雙雙醉倒在旖旎情慾之間,獨留闕門矞夐手提著糕點,站在房外的園子裡當把風的……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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